大齐帝国雄霸东域,幅员辽阔,人口何止亿万。
但他们说要找一个人,便要找一个人。
就是要在海底去捞针,就是要在茫茫人海里,寻一个具体的姓名。
一声令下,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几乎监察了所有离开齐境的路线,此等决心、意志、能量,怎能不让人动容?
换做是一年之前,谁能够想到呢?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今的意志,已经能够在这个伟大帝国掀起狂澜。
外界风起云涌时,掀起这一切的两个人,正相对坐在摇光坊姜府的院落里。
该撒出去的关系都撒出去,甚至于也动用青牌关系,请了擅长追踪的捕头去寻十四。现在他们也做不了其它事情,只能在这里等。
等待会成倍地放大焦灼。
“还没有消息吗?”重玄胜这已不知是第几次提问。
把所有事情全部都安排好、再三确认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之后,他强行镇住的心境,立即就溃乱了。
在战场上可以那么耐心地等待时机的人,在生死危机前可以那么冷静地做出决定的人,现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焦灼无处纾解。
“还没有。你的判断不会出错,十四不可能这么快出境,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姜望这话亦是不知第几次重复。
但他知道,重玄胜现在,需要这样的重复。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我漏掉了?”重玄胜又问。
姜望耐心地道:“十四不是叛逃出国,她没有必要选择危险的逃离方式。如果她只是想要不影响你、悄悄离开齐国的话,那么所有的离境路线,都在我们的监察中。”
重玄胜静默了一会,又道:“阳地那边,和朱禾郡那边,会不会力量不足?十四如果强行闯关的话,他们恐怕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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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十四知道了你的选择后,应该不会再走。其次,就算她强行闯关离开,只要得知了她的行踪,我就马上动身去追,相信我,她跑不了太远,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品青牌捕头。”姜望温声说着,为他倒一杯茶:“喝点水,你现在太急了。”
重玄胜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茶。
稍稍平静了一会。
但喃喃地又道:“十四从来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她出门都是跟着我。我伐阳,她就跟着去阳国。我出海,她就跟着出海。我伐夏,她就跟着去夏国……我为什么要去稷下学宫?”
“十四很强大,她的剑术连我也是佩服的。”姜望强调道:“她不会出事。”
“她不会出事的……”重玄胜重复了一遍,似乎从中获得了一些安慰,但又颓然地问道:“我是不是很愚蠢?”
姜望很真诚地看着他:“你如果愚蠢,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你现在是关心则乱。”
“不,我很蠢。”
重玄胜摇头道:“老爷子万事以家族为先,我早该想到的,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又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被重玄遵绑进了学宫……”
他猛地站了起来:“重玄遵!”
一瞬间怒火勃发:“重玄遵和老头子绝对有默契,他们狼狈为奸,联手赶走了十四!”
姜望跟着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将他往座位上按,故意笑了一下,才道:“胜哥儿,这喜怒无常,可不是智者之风。且不论重玄遵是不是真的跟老侯爷有默契,也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咱们进了稷下学宫三个月,十四却是今天天亮才走的,不是么?”
重玄胜闭上眼睛,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我好不习惯,好不习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也不是痛,也不是难过。就是空空的,好像这里……”他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喃声道:“缺了一块。”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如果做妾室的话,我想十四她也会愿意的。名分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你心里谁最重,只在你心里,不是么?”
重玄胜睁开眼睛,看了姜望一眼:“我叔父找你了?请你做说客?这不太像你会说的话。”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复了冷静……当他觉得姜望也有些不对劲的时候。
姜望没有吭声,坐了下来。
的确是在他联系吕宗骁的时候,重玄褚良找到他,跟他聊了一些事情。
诚然他会无条件支持重玄胜的选择,诚然他自己非常认可重玄胜这种选择,但难免也会被影响,也会想——是不是有对重玄胜来说,更好的选择呢?
无论是重玄云波,又或是重玄褚良,都没有伤害重玄胜的理由。但如重玄氏这样的名门,的确有它根深蒂固的传统,古老世家,自有多年传承延续下来的智慧。
如重玄褚良所说,翻开史书,多少世家名门的兴衰成败,难道不足以让后人警醒吗?
重玄胜叹了一口气,终是说道:“我其实是一个不太在乎别人是否受委屈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也并不很重要。
但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让你觉得一定不能委屈了的。
于我而言,我叔父算半个,你算半个。”
他很认真地对姜望道:“十四是一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