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姜无邪、李凤尧、雷占乾他们,在天外世界都是用本名行走。姜望现在也能够想得明白,这亦是一种述道于外的表现。诸天万界传颂其名,亦传其道。仅靠自己的星楼述道宇宙,效率自然会低很多。
以前的他不懂。在浮陆这般人口众多、信仰资源丰富的天外世界里,假以他名,自觉是谨慎行事、规避风险,还沾沾自喜来着。殊不知入宝山而失重宝,当然这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纯粹的被出身所困囿的眼界差距。
李凤尧立像于水部第一的本源祠堂外,有大批的人真心信奉。
若干年后,浮陆世界未尝不会出现美丽图腾、智慧图腾、战争图腾,并衍生相应的部族……那等资粮将是何等丰厚。
姜望甚至在心里开始设计图腾的形象了——美丽图腾可以是凤尧姐的形象缩略,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极美丽。智慧图腾就是凤尧姐在权座上思考,战争图腾就是凤尧姐挽弓杀敌?
净水承湮提着一只大书箱,在这时走到大堂,将其平放在桌上,打开箱盖给姜望看:“先生请看,这里都是净水部多年对幽天的研究。现在全部敬奉。”
箱子里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书稿,密密麻麻的浮陆文字,氤氲着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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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低头致意:“多谢。魔龙受诛,有净水部贡献的一部分力量。”
林羡走上前去,将这只书箱收起。柴刀挂在他的腰间,并不锋锐,反而厚重笨拙。他好像也和他的柴刀一样钝了,但却有更坚实的力量感。
“临川先生太客气了。”净水承湮站在那里,斟酌着送客的语气:“我知先生事繁,就不……”
“对了。”姜望自说自话:“还想跟您打听一件事情。”
净水承湮试图用疲惫的站姿令访客自觉:“请讲。”
姜望恍如未觉:“当年圣狩山之变的细节,贵部可有记录?”
净水承湮回头看了看椅子,终是在姜望对面坐下了,双手搭在一起:“想不到临川先生对浮陆的历史这么清楚……圣狩山之变在当年就是一桩悬案,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自然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当年如此,一千多年后,又能留下什么记录呢?无非‘圣狩山折,因果不明’。”
姜望点了点头,语气自然地道:“贵部的巫祝,当年不是去圣狩山查探过吗?听说后来……和圣狩山之行有关吗?”
净水承湮道:“翊元大人是在圣狩山倾倒七年后,在升华图腾圣灵的过程里失败死去,此事见载于书,我想他老人家的死,跟圣狩山是没什么关系的。”
姜望又道:“当年的圣狩山之变,没有任何线索留存。第一时间前往探查的四尊图腾之灵,全部在十年内身死。也由此导致了他们所属部族的格局变化。其中最强的玄风部分裂为八部,浑土部、宵雷部都实力大损,一蹶不振。唯有净水部,在千年之后,仍然保持着水部第一的位置……想来自有特殊之处?”
面前这位青天来客对浮陆历史的了解,显然远远超出了净水承湮的想象。
他端矩地坐在那里,审慎地道:“说特殊倒也没什么特殊,净水部能够传承至今,大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不错。一赖天眷,人才不绝。二赖心齐,净水部万众一心,奋勇砥砺……如此,才万幸未辱先祖。”
“说起先祖。”姜望悠悠地道:“我记得在传说里,净水部的先祖,是第一个涤荡涯甘湖,提取可饮之水,变涯苦为涯甘的人?”
临川先生来净水部,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净水承湮心中有了这样的觉知,语气则更为谦卑:“传说都是如此,水部三十六族,大半先祖都跟涯甘湖有关。”
但姜望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穷追不舍,而是话锋一转:“在那场变故里,是先有涯甘湖之陷,再有圣狩山倾塌。说起来我知晓涯甘湖算是浮陆人的母亲河,都不能以‘圣’为名。这圣狩山为何能有个‘圣’字呢?”
净水承湮松了一口气,解说道:“在古老的传说里,最早的人们聚居在圣狩山上,以树为屋,藤叶为衣。饮涯甘之水,食大湖之鱼,摘圣山之果,狩老林之兽。如此繁衍生息,人口日益增多,后来才徙居各处……我们浮陆人,都是从山上走下来的人。所以那座山有其圣名。”
姜望静静听罢,便起身道:“多谢巫祝解惑,今日多有叨扰。”
净水承湮心里已经做好了被不断追问历史隐秘的准备,没想到姜望说走就走。
本是盼着他走,这会倒是有些无措:“临川先生这就走了?”
姜望笑问:“巫祝想要留我?”
净水承湮缩了回去:“您忙,您忙……”
姜望抬脚却又停步:“贵部好像在尝试开创美之图腾、智慧图腾、战争图腾,我给点建议如何?”
净水承湮狠狠瞪了自己的弟子一眼,没有急于否认,而是谨慎地道:“先生尽管说。”
姜望抬指以如梦令拟出三幅李凤尧的图影,按在了桌面上:“外间那尊神女像不甚清晰,你不妨照此参考。”
净水承湮顿时一惊:“您和凤尧大人是……”
“我们在现世是通家之好,素以姐弟相称。她的亲弟弟,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常同我飞鹰斗狗。”姜望笑了笑:“所以巫祝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戒备。”
净水承湮严肃地道:“我对临川先生绝无戒备,是掏心掏肺,一片坦诚呐。”
姜望微笑着摆摆手:“就到这里吧,不用相送。有灭世魔龙或者魔器的消息,记得及时传信。”
然后真就带着林羡和疾火毓秀,踏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