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傅台首无罪?”楼约问。
“我不能说他有罪。”商叔仪道。
楼约严肃地看着他:“宗德祯前脚刚死,对一真道的清剿并没有说就此结束,傅东叙作为镜世台台首,在当前局势下有着极重的承担。你在没有致命证据的情况下,因为一点疑虑就将他调来问话,可以说眼中只有御史台这一亩三分地的成绩,完全无视整个景国的大局!”
商叔仪平静地对视:“本宪是御史台左都御史,监察百官就是本宪的大局,也是景国的大局。楼枢使,希望你走得再高,也不要忘了什么是你的根本。”
楼约继续问:“既然傅台首已经回去,那么对于小女的调查,御史台又进行到哪一步?”
御史台的职能是监察百官,并不真个具备天下刑权。更直白地说,此司对官不对民。
楼江月并不是官身,对她的调查,应该由缉刑司或者镜世台来展开,哪怕是让中央天牢来负责,都更理所应当。
说到底,御史台把楼江月留在这里,是牵扯到了傅东叙,本质上仍然是剑指楼约本人。
但傅东叙都已经走了,商叔仪又不能真个拿他楼约来查问,楼江月并没有留在御史台的理由。
楼约先说傅东叙,再说楼江月,正是挑明这件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见这位楼道君如此清醒,始终不肯失态,也不真个犯错,商叔仪敛容道:“楼江月已经认罪。”
楼约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她已经认罪,是否该转交缉刑司了?或者中央天牢?”
在除开御史台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总能见他女儿一面!
商叔仪定定地戳在那里:“楼枢使不好奇她认的什么罪么?”
楼约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欧阳司首那边,会有调令,敬呈贵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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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因为她恨你!”商叔仪在他身后道:“她故意扰乱镜世台秩序,污蔑傅东叙为一真道徒,是想要引起你和傅东叙之间的矛盾,也是想以切实的叛国行为,嫁祸于你!楼枢使,你是清白的!虽然你女儿叛国,但你干干净净!”
楼约没有停留,大踏步离开了。
身后的晦影中,一名御史靠近:“大人,楼江月多次试图自杀,以及她暗中加入地狱无门,是十殿阎罗里的楚江王的事情……都不跟楼枢使讲么?”
商叔仪只是看着那渐远的背影:“从前这领披风都是虎啸山河,现在换成了这么干净的云披。”
这些楼约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再跟楼约讲呢?今天的楼约,是即将成为道君的大人物,高高在上,便要淡漠人情了。
他语气莫名:“我始终觉得那要更顺眼一些。”
“总宪。”身后的御史又问:“缉刑司的调令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按规矩办事,咱们就应该规矩地把人给他。”商叔仪道:“只是这段时间咱们和皇城三司一起清查一真道徒,本宪公务缠身,你们不太能够联系得上。”
身后的御史很懂事:“但楼江月这等要犯,若非总宪点头,咱们断不能放人。”
他的面容,随着往前的小步,在门洞的阴影里逐渐清晰,却是出身顺天府的萧麟征。
“她元屠入命,杀念主宫。病发时是世间极致之苦。把她关在这里,不给她死囚,不让她杀人。我们不用做任何其它的事情,最后她什么都会说。”
商叔仪道:“但只有两天,最多只有两天,楼约就拦不住了。欧阳颉甚至会亲自登门。”
他叹了一口气:“常恨时不与我!”
“若能再拖延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了。”萧麟征道:“我看她痛不欲生,随时都会崩溃。”
“楼江月常年深居楼府,出来的机会不多,到我们手里更可能只有这一次。她背后隐秘极深,秘密背后往往藏着脏腻。当年的知情者无不讳莫如深,就连咱们御史台也只有只字片语,这恰是我们需要工作的地方。”商叔仪沉声道:“可恨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什么皇城三司,天都大吏,彼此袒护,不使澄清。道脉护着道脉,同门包庇同门,正是这样的默契,方才滋生一真道蔓延的土壤!”
“唯独是……”萧麟征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陛下将委楼枢使以大任,对他有几不设限的信任……”
商叔仪抬手向前,似在光中握住身前的直道。
这直道,多像舌中剑:“如果天子永远不会错,看什么都清楚,那就不必设御史台。同理,如果御史台永远和天子一致,那御史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恰恰是楼约要走上那么重要的位置,我们才要苛刻地审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