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阎王叹道:“有没有人跟你说,把世事看得太透的人活得累。”
“看得透,说明经历得多,确实很累。但看透总比看不透强,看不透的人不仅要受累,还要受骗。我只是受累而已,你不用可怜我。我会放宽心,争取超凡脱俗,不但看得透,还看得开。看开了,就不会累。”莫待扶起梅染,又说,“你能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草堂么?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可以。不过,我这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如果梅染出事,我确实也不好向仙界交代。”小阎王拔下一片羽毛化作长剑,载着莫待和梅染朝琅寰山而去。须臾之间,两人便置身草堂的梨树下。
饭团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伤。
“怎么了?”莫待问。“又打架了?”
“嗯。它们一群打我一个,我输了。”
“输了就输了,再赢回来就是。至于这般垂头丧气?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你跟我来,替先生换衣服。”
“先生怎么了?也打架去了?”
“是我的错。连累先生受苦!”莫待步履沉重,神色抑郁。
“受苦未必不是好事。”饭团跟着进了卧室,温顺得出奇。
那一夜的桃林,不见花开,只有花落。不过半宿,树上的花枯的枯,烂的烂,已败落得不成样子。莫待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才明白,为何仙界所有的神在换人时,都要经过漫长而严苛的选拔,时常有空缺。唯独月老一职,总是无缝衔接。因为若无神的眷顾,世间将无有情人,亦无美满姻缘。
第二天,余欢收到了莫待送还的衣服。莫待说,多谢你费心替我打点,可我还是更喜欢人间的粗布青衫。余欢没有问莫待此行是否顺利,只说:我家先生就拜托公子了!两人对视片刻,会心一笑。
月出东方,夜色朦胧。草堂花香怡人。饭团卧在莫待新埋的种子上,梦想以自己的体温使其早日破土发芽。莫待用抹额蒙住双眼,双臂平举,踮着脚尖立在只有大拇指粗细的树枝上,正在训练平衡力与耐力。他没有束发,只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松松垮垮地将长发绾在脑后。月光照在他身上,落下薄薄的一片影,无风时纹丝不动。时间一到,他握笛在手,飞身下树,朝笑春风扑去,凭着记忆在树与树之间穿梭,速度极快,衣不沾花。在穿越大半个桃林后,他转向冷泉,凭声音寻到那窝临水照影的兔子,用小石头点了他们的穴道,又用笛子解穴。那些兔子早已习惯了被当作练习对象,被解穴后也不慌乱,继续聊天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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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细微的声音从草堂传来,不是饭团的动静。莫待摘下抹额,双脚轻踏桃树,在半空中转身,如一道闪电窜出笑春风,带起落花无数。
草堂门口,梅染衣带飘飘,手中握着一枚枫叶,含笑而立。
莫待欣赏着那重新绽放的一树树繁花,缓步走到梅染面前,瞪大眼看了他半晌,笑容满面:“这枫叶是我从忘川河畔带回来的,好看么?”
“好看!特别好看!就好像整个秋天都在我的枕畔。”梅染替莫待收好抹额,柔声道。“你怎么憔悴了?”
“我新得了一套剑法,练得太勤了些。”莫待后退两步,笑道:“刚出了一身臭汗,还是离远些的好,莫熏着了先生。”
梅染看着他的脚问:“为什么又不穿鞋?”
“坏习惯。”莫待闪身退回笑春风,高声道,“青梅茶已煮好,先生不妨喝一盏再练功。”他来到冷泉边,对着水中那张消瘦的面孔默坐了好半天。没有横生枝节,事情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一股突然涌现的疲累困乏让他眼饧骨软,提不起半分力气。他软软地靠在泉边,像往常一样将身体浸在温暖的水中,想好生缓一缓。功夫不大,他闭眼睡了过去,一睡不醒。
一壶青梅茶喝见底,也不见莫待出来。梅染寻思片刻,化作一片桃花将笑春风搜了一遍,最后在冷泉找到了莫待,他气息微弱,已昏迷过去。梅染以黑纱遮眼,衣袖轻拂,卷他入怀。
夜半时分,低婉缠绵的笛音飘过莫待耳边。他伸伸胳膊腿,翻了个身,喃喃呓语:“长风,孟夫人的汤有点咸……”
笛声中,笑春风的桃花落了一地。梅染对着天边那朦朦胧胧,虚虚淡淡的一轮月,神色愁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