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八九,这一钱就可以把他的人偶买回来,而且说不定木匠鬼还要找他钱。
熊哥这么值钱的吗?
这是怎么卖到一钱的?
这么好赚的话,他完全可以去当行侠仗义的大侠,多抓点熊哥这样的过去,成为那鬼的货源,他只要两三成的分成就够了。
李元可是记得那些摊贩儿叫卖声里都是喊着“几厘几厘”.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李元将他们瞬间压下,然后又思索起来。
鬼域的鬼应该和怨气无关,这一点无论是丁老还是古象,再或者是庞元花,都是如此确认的,这应该是中原对此的普遍认知。
但是,鬼域却又会和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身前执念产生联系,譬如木匠鬼和沈吉良。
木匠鬼应该并不是沈吉良,但是它却具有着沈吉良的特性.甚至就连杀人方式都和沈吉良有关,而鬼域更就是沈吉良的木匠铺。
那么,以这个思路进行推论,黑市鬼域的鬼是不是也和某个人身前执念有关?
而这个鬼表现出的特征是:
一,不杀阎姓;
二,鬼域很可能就是黑市装载活货的铁笼子;
三,卖人,而且第一个卖掉的是熊哥。
李元微微闭目,若有所思,却又旋即搂紧娘子,也不说这些,只是温声劝慰,然后又问:“你有没有感到什么异常?”
阎娘子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一切都正常。”
李元笑道:“那就是你多想了,哪是什么鬼?”
阎娘子惊疑不定道:“可是.真的很诡异。”
李元道:“我是见过鬼的人,身上还挂着鬼的诅咒,到底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阎娘子轻轻舒了口气,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李元又笑着道:“也许真的是鬼呢?你可别让小琞去拿桌上的纸钱,说不定一拿,鬼.就出来了!”
阎娘子被他这么一吓,魂儿都没了,又紧紧搂着他,可再抬头,看到自家男人脸上坏笑的神色,才知道他在骗人,于是打了他胳膊一下,娇嗔道:“讨厌。”
两人又你侬我侬,说了会儿话,这才分别。
李元看着自家娘子远去的身影,瞳孔微微眯起。
他已经确定了,那就是鬼域
而且还是个恐怖的梦境鬼域。
可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猜测需要去证实。
但无论这猜测能否被证实,他都暂时不会告诉娘子真相,因为.阎娘子一旦知道真相,很可能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拿那桌上的“一钱”,就算她动不了,她也会想着法子让小琞去拿。
因为她的男人,小琞的父亲需要这“一钱”来解除诅咒。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李元无法想象。
可是,去偷鬼的钱,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所以,他才这么说。
远处
阎娘子跨马而坐,她双眸微垂。
她是了解相公的,非常了解
相公平时不会开那种玩笑。
既然开了,那就说明,那不是玩笑,而是一种不想让她知道、却又不想她去触碰的提醒。
“所以.真的是鬼吗?”
阎娘子吓得瑟瑟发抖.
可旋即,她又疑惑起来。
为什么那鬼不伤害她?难道在待价而沽?准备等个好买家再把她卖个大价钱?
可她很久之前就已经梦到那个鬼了.
她在那个鬼屋里已经待了两年多了,却依然没有感受到恶意。
而且自家小琞还能一起去那个屋子。
熊哥
不杀阎姓
卖了
还有那铁栏杆一般的屋子,好像装载活货、覆盖着黑布的笼子。
阎娘子双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还有那个一钱.相公很在意。却故意那么骗我。他不让小琞去拿,是担心小琞和我出事。”阎娘子越想越深。
“相公需要那一钱.”
“但我不可轻举妄动,也不能让小琞知道。”
次日,血刀门开始了迅速的调查。
两日后,一个个信息被传递到了李元手里。
福临商会,一个叫小陆子的杂役在坊外被煮熟,但他的衣裤以及周围帐篷却没有半点烧着的痕迹,这似乎和那只烧焦的鬼手对上了。
小陆子是福临商会从天南县带来的。
刷。
李元抖了抖一幅画,画上的男人虽然有着胡子,可他能辨出这就是熊哥。
少年眯了眯眼,又把画卷起放到一边,继续拿起下一沓资料。
这是黑市往来名录的备案,其中自然包含着活货。
虽然活货不会表明活货姓甚名谁,但却会粗略地写出活货的粗略源头。
他快速地翻查着,目光扫过一页有一页,最终缓缓停在了某一页上。
纸页上有着书写
两年之前的冬天,有一批活货是来自清香将军的山寨,是当时的牙人去捡漏捡来的。
信息好像都对上了。
“凤儿.”
“这个鬼就是凤儿,又或者说它不是凤儿,而是和黑市里那诸多的怨念有关联,但却主要继承了凤儿的执念”
李元思索良久,却最终打消了让自家娘子去试探的想法。
他出了事还有影血能爆,自家娘子出了事,那就直接没了。
新一天的银溪坊街头。
百花庄园的马车正在街头缓缓行着,而街坊上还有血刀门杂役在巡视。
除了杂役,也有经过的弟子
马车忽地停在了一个女弟子身侧。
那女弟子名叫岳灵,正是之前曾经随着李元的一个外门弟子,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是内门弟子了,实力也已经入八品了。
车帘掀开,探出一张美妇的脸庞。
“岳灵。”
岳灵侧头,急忙行礼,道:“阎大奶奶。”
车里坐着的正是阎玉,她招招手,笑道:“上车来呀,我带你一程。”
岳灵愣了下,却还是上了车。
阎玉寒暄了几句,又笑着道:“岳姑娘,我家相公说最近查的那些信息还不够,让我来问问有没有更多的。”
岳灵笑了下,道:“那让老祖放心,我们已经找到福临商会的目击者了,到时候也会送到老祖那边去。
至于清香将军山寨里的那些被牙人收走的女子,我们则在尽可能地辨认身份,毕竟有时候牙人也会请些人画活货画像,然后将这些画像送到潜在的客人家里去。
我们正在一家一家排查,应该很快能有消息希望那些人还没把画像丢掉吧。
除了这些,我们也派人去天南县调查那叫小陆子的杂役了。”
“小陆子”
小卢子。
卢二狗.
熊哥
一行行信息,在阎玉脑海里闪过。
岳灵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而是道:“请阎大奶奶放心吧,老祖现在就是我们山宝县的天,我们肯定会尽全力去做这天吩咐的事”
“嗯,辛苦你们了。”阎玉笑了笑,又从旁边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酒楼试产了些酥糖,用来下酒的,可单吃味道也很不错。”
“酥糖?可是蘅芜酒楼没见卖呀。”
“还要过几天才上市呢。”
阎玉笑着把糖塞到岳灵手里,“拿着吧。”
岳灵不敢推辞,也不必推辞酥糖这般表示亲近、可以给自己长面子、却又并不昂贵的赠礼,于是急忙道:“多谢阎大奶奶。”
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就以为老祖这夫人是个村姑,可这些年下来,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到这并不是什么村姑.
知性,大方,得体,慈悲,名声极好,除了不是武者外,其他.几乎没有破绽。
岳灵下车后,阎娘子轻声喊道:“老周,去棚区。”
马车轮毂转动,缓缓停在了棚区。
吱.
嘎.
门扉推开,破败的屋里到处都是尘灰,阎娘子看了眼背后的马车,又收回视线,继而深吸一口气,迈入了内堂。
桌上,两年的信和大钱依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一动未动。
阎娘子看着信,心里忽地平和了些。
她反身轻轻关上了主屋的门。
门里,顿时又阴暗了许多,寂静了许多,视线的尽头只剩门缝投落的一线光明,落照在阎娘子和不远处的染灰的铜镜前。
“小琞,能看到你的,对吧?”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忽地从美妇口中吐出。
在这般死寂的逼仄小屋里,显出几分渗人。
可美妇却忽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镜子前,轻声道:“那天我带小琞来,小琞朝这里伸出双手,她是要你抱,对吗?”
“我在梦里,总见到的那个屋子,其实是覆着黑布的笼子,你是想见我,对吗?”
“早知道这样,那一天我就不该让你走,你跟着我们过,一样能过的好好儿的”
美妇声音温柔,来到了铜镜前,凑面过去,轻轻哈了口气,又用袖子擦去铜镜的尘埃,然后道:“我的傻妹妹呀其实,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没有回答。
就好像是孤独的呓语。
美妇也不急,从旁边抓起梳子,轻轻拨弄去上面早已枯槁的发丝,道:“凤儿,出来见我。”
话音落下,老式铜镜忽地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水波纹理被打乱了,而待到再度平静,其上缓缓地浮现出一张满是裂痕的惨白女子面庞。
女子双目流血,裂痕处又有着诡异的蠕动,每一个蠕动都是一个在爬行的惨白女鬼。
而这诸多的惨白女鬼,共同构成了一张脸
那脸,正是凤儿的脸。
阎娘子只觉心脏咯噔一跳,几乎这一瞬间就要心梗了,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随着寒气涌起,但她依然面带微笑,睁大眼,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女鬼,然后用和妹妹说话般的语气,温柔着道了句:“好久不见。”
“薛姐姐,这几天你帮我照看一下小琞.咳咳咳.”
“咳咳.”
“我这不是病了吗,咳咳,小琞和我一起也会病的。”
阎娘子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