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转身。
灰衣阎娘子也点点头道:“这些鬼都是年代久远的鬼,正常来说它们不会主动碰我,我也不会主动碰它们。”
“碰了又会融合吗?”
“倒不是,应该是弱的一方被击退,然后各走各的。
除非,我和它刚好相性,能够融合。
又或者说我一直攻击它,那么才会强制融合。
我和凤儿和小贩属于后一种情况。”
李元顿时明白了,恶鬼确实就像是程序,而人则像是内存。
程序和程序之间,除非恰好相容,才会融合;否则若只是触碰一下,那不会产生什么,弱小的程序会被强大的程序击退;但若是频繁触碰,那就会强制融合。
灰衣阎娘子道:“我仔细想过,那一天,小贩抓着我们的女儿,我是太急躁也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一直不停地去攻击小贩。
可其实,我只要攻击一下,逼开小贩,事情说不定就解决了。
但我们的女儿被鬼抓住了,那时候,我只想和它拼命。”
“我们都犯了错。”李元道。
灰衣阎娘子道:“只要小琞好好的,那就不是错。”
“可是,在这鬼街,不是通常不会动手吗?”
“鬼街只是气息混乱,且受到一个更大的交易规律的约束。
气息混乱,这导致所有的鬼与人都必须面对面了,那才能影响到对方,但若是人在鬼面前触发了鬼的规律,鬼一样能出手。
交易规律,便是指代小贩,以及那些店铺。
普通人误入鬼街,只要去小贩处买了东西,就可以离开。
行骸入了店铺,同样只要买了东西,店铺里的鬼便不会对你如何,相反.你便出不来了。”
“原来如此.”李元顿时明白过来,他想了想道,“那钟府若是住满了人,却又来了鬼,鬼无处可住,是不是就会去敲门?然后就会爆发冲突?”
“是的。”阎娘子道了声,“然后通常来说,鬼会杀死人,再住入房间。”
“街道深处是什么?”
“是更可怕的鬼。”
“也是.店铺?”
“不,还有各种更大的房子,更大的空间,比如花园,奇兽园,宫殿,甚至青楼.”
“再深处呢?”
“我不知道,凤儿和小贩也都不知道。”
“是不是还有其他街?”
“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街?”
“我们这条街的尽头是奇兽园。奇兽园前有许多店铺,很正常吧?
那其他宫殿,花园前也有店铺,这也很正常,不是么?”
“必须穿过奇兽园,才能到达其他街道吗?”
“不是,这是由入口决定的,你在周边进入鬼街,那都会来这儿。
如果你去到玉京,从玉京进入鬼街,那或许就是另一条街了。”
“原来如此。”
李元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灰衣阎娘子一一解答。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回去吧。”
“嗯我送你到街口。”
“晚上我来鬼域找你。”
“带小琞来吧她是玉骸,终究再不可能如普通孩子那般成长。
瞒着她,再想让她过普通孩子的生活,那只是自欺欺人,只是在害她。
她不会开心的。”
阎娘子微微仰头,笑容诡异又温柔,“我们的女儿该走她自己的路,而不该去走别人眼里的幸福之路。
就像当年相公你带着唐年去看了老唐的死。
老唐想瞒着唐年,可那样,唐年就真的会幸福吗?
真相是残酷,可我们依然需要去知道真相,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活的真实。
谁也不必自卑,小琞既然是玉骇,那就让我来教她,让我告诉她她不是正常人,也不必是正常人
她是个特殊的孩子,那么就该走特殊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哪怕再没有旁人,她也该笑着走下去。”
“我知道了。”
李元很赞同自家娘子的说法。
在他眼里,娘子是越来越大气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
灰衣阎娘子又变回了小贩模样。
走到半路,却见路道对面,有一群行骸蜂拥而来。
但这些行骸见到两人,却又迅速让开,退让到两边。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元身上。
但没人敢挡路。
行骸中,红袍人骤地扫了眼某个高瘦行骸,那眼神好似在传达着什么意思。
高瘦行骸目光纠结,拒绝。
红袍人眸中厉色顿显,瞪了他一眼。
顿时间,高瘦行骸咬咬牙,目光幽幽地盯着李元,然后忽地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喊了声:“这位前辈,请留步。”
李元不理他,与灰衣阎娘子一起往出口走。
高瘦行骸,亦步亦趋地跟着,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却犹豫不决。
而其他行骸都在后跟着,并不靠近。
就在这时,红袍人又重重咳嗽了声。
这一声,顿时让高瘦行骸下了某个决定,他又喊道:“前辈,可否留步,晚辈有事想要请教。”
李元心知肚明,这群人无非是想知道为什么小贩和他走在一起。
他若留步,怕是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不可能留步。
而身旁阎娘子神色平静。
那高瘦行骸面露狠色,袖口一翻悄悄摸出个兔子糖人,然后一边用袖子掩着一边快速舔了起来。
舔糖人本是一件开心的事,但这行骸却舔的像是要命一样,舌头以痉挛般地速度疯狂地、飞快地舔着。
他的目光悄悄地盯着李元的后背。
他好恨,他恨这个行骸为什么不停下,他又恨那红袍人为什么让他上。
下一刹,李元还未有动作,灰衣阎娘子却忽地慢了一步。
这慢下的一步,便挡在了李元身后。
顿时间,那高瘦行骸一边舔糖人一边投来的视线就落在了灰衣阎娘子身上。
高瘦行骸一愣,面色大变。
紧接着,他感到背后一沉,好像有一个沉甸甸的冰冷的大铁块压在了他身上。
他颤抖着恐惧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面目扭曲、披头散发、没有眼白的女鬼正趴在他肩头,而那双浮肿、带血的手正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元顺利地走到了鬼街出口。
钟府的人在远处小心翼翼地跟着。
这一刻,他们已经没有人敢靠近,也没有人敢出手。
同时,他们也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鬼贩子在保护那个行骸。
为什么确认他是行骸而不是恶鬼?
原因很简单,他是从街口走进来的,而恶鬼都是从街道里走出来的。
眼见着李元要离去,红袍人喊道:“钟某敢请先生留下名讳,今后钟府可视先生为贵客。”
李元傻了才和他搭话,往前一步,直接踏出了鬼街。
当天,他直接赶到血刀门内城,将“黑市鬼域会扩张”以及“阴记水粉”的事告知了鱼朝瑾,让这位新任门主迅速让人撤离。
鱼朝瑾立刻照办。
所幸,老祖预测的扩张范围并没有涉及到闹市,而只是内城的东半部分,这让他只需要搬迁血刀门,以及在外多插些血红色的禁牌即可。
然而,一个个禁牌的插起,还是让银溪坊陷入了恐慌之中。
“怎么回事?鬼域不是才扩过吗?怎么又扩了?”
“听说了吗?血刀门内城都开始搬迁了说是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别怀疑了,今年雪都是暖的,这天啊欸.”
“你们听说没有,还有个最新消息,说是如果看到阴记水粉的商贩,就要立刻逃,这.这到底是什么警示嘛?不会.我们银溪坊又出第二个鬼了吧?”
民众到处议论着,市坊街头,恐慌开始沸腾。
当晚,残月当空。
深冬,经过一场暖雪,天气逐渐恢复了冷冽。
此时雾气升腾,让人视线越发模糊。
因为银溪坊的禁令、警示、搬迁,这街头也没什么人敢在夜间乱晃。
李元盘膝坐在庭院的月下,他告诉小琞“娘亲没事,过些天爹就带你去见他”,小琞很开心,又急促,恨不得立刻去见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