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去,并不慌张,个个儿云淡风轻,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打一打。
要知道,这里不仅李元,另外四个五品也都是独当一面惯了的,“一惊一乍”的风格已经不属于他们。
雪花炸开,内里显出八个傀儡,两个楼辇。
楼辇覆着厚质锦布,只是在雪中冻僵了而已。
李元走近,他周身的温度猛然扩开,顿时那冻住的楼辇,以及周围的雪全部融化,这一幕又看呆了后面的几人。
李元道了句:“雕虫小技而已”
随后又开始分楼辇。
“平安,你带你一家子坐这个。”
“瑶珏,花阴,水香,你们随我坐前面的。”
瑶珏率先动了,跑过去,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傀儡,赞叹道:“哇,这是六品傀儡吧?八个六品傀儡,看来老爷在云山道势力不小哟。”
但其他几人却没动。
李元微微侧头,道:“平安,先带你妻子孩子去辇上,别冻到。你要看,送完了下来看。”
说罢,他将手里的两个刀匣丢了出去,一个丢给了景水香,一个丢给了崔花阴,然后露出笑容,道:“花阴,你先退开吧,一会儿我和你说。”
崔花阴既已来到此处,她也有耐心,便默默走至一旁,只将空地留给了李元和那黑色礼服的娇小长老。
景水香取出匣中那细长红刀,刀身散发出奇诡的波动,她看向李元道:“打服我!让我跟你走!”
李元道:“文斗,还是武斗?”
也不待问,李元继续道:“武斗,就是你直接来。
文斗,就是我们比一比谁挥出的刀力量更强。”
“武斗吧。
文斗输了我会不甘心。”
景水香抬刀,刀上红芒寸寸闪过,一股暴戾的毁灭的气息散出。
此刀是李元所铸,他自然之道刀中的力量为何。
简单来说,他三百年的寿元,硬生生地将景水香源血中的“枯荣”两分而开,一边形成了“枯刀”,一边形成了“荣刀”。
枯刀,能令景水香的对手产生极大的恐惧效果,这种效果针对比景水香弱小的存在尤其有效,但若是对上比景水香强的则收效甚微。除此之外,随着景水香的杀戮,她周身的恐惧震慑则会越来越强,直到让低于她的存在完全不敢对她出手,只敢跪下求饶。
荣刀,则是恢复的力量,能极大程度地提升景水香的恢复,可以说,这已经和姑瑶珏那把飞刀的效果类似了。
这般的刀,让景水香成了“战场屠夫”般的存在。
于是,李元看了看左右,从地上捡了根灰不溜秋的树枝,道:“来吧。”
果然,就在他喊出“来吧”的时候,景水香和崔花阴,甚至是姑瑶珏,还有辇里坐着的儿媳妇们全都陷入了沉寂状态。
谁都知道,就算再强的高手也必须得配把好兵器才行。
只有李平安苦笑道:“四娘,我爹拿树枝就已经很强了。”
李元也不瞒家人,直接道:“其实我拿刀和拿树枝差不多,因为我的兵器并不是外物,外物只是帮我稍稍提升一下手臂的长度罢了。
毕竟,若是不用这个提升长度,用其他的就会难以控制了。”
他指的“其他的”便是刀气。
若用出刀气,那便是出手不留手。
树枝之类的,则会好上很多。
景水香面显诧异之色,紧接着,她抬刀弓腰,双指抚过刀身,双目于细长红刀之后好似染上了妖异且令人恐惧的光芒.
任何看向她的人,都只会看到这一双令人血色的双目,从而产生无尽的恐惧。
旋即,她踏步而出。
一步一步,又一步。
而在这踏步过程里,她的对手会被从现实世界里剥夺出来,而自觉如同荒原旅人。
她,则是这荒原上噬人的猛虎。
可很快,这猛虎的暴戾之中又糅杂入了一种“万物凋零”、“万物死亡”的枯寂之感,令人只觉即便努力也不过转头成空,即便痛痛快快活过却还是会死的沮丧感。
恐惧和沮丧叠加一起,使得那血色双目越发妖异。
恐惧,来自于“枯刀”。
而沮丧则是《枯荣法》中的招式,名曰:惊目。
修行《枯荣法》的人似乎在神魂上有些特异的本事,而“惊目”则是发挥这种本事的力量,这是一种罕见的精神类攻击法门,一旦祭出,则能让对方迅速地丧失战意,从而十成实力发挥不了七成,在同层次之中若是猝不及防地用出,则能直接碾压对手。
而“惊目”配上李元的“枯刀”,便是一加一大于二。
“令对方失去战意”和“令对方恐惧”,两者混叠一切,景水香四品之下几乎可以横行无忌,这也是为什么李平安在她之下的原因。
要知道,李平安天赋离谱,已经是五丝源血的五品境界,而景水香则是三丝源血的五品.
境界上,景水香差了。
可因为兵器,因为景水香自身的招式叠加,使得她稳坐神木殿第三高手的宝座。
李元看着自家四娘子身侧浮动的“1860~13412”,暗暗点头。
这般的数值,他也不敢完全托大。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一切景象忽地暗淡下来。
天.黑了。
李元听到那“哒哒”的脚步声,听到尖锐的刀鸣声,就好似某个性感的女杀手穿着高跟鞋,拖刀走在门外的巷道里,悠哉悠哉地散发着压迫感。
他抬头,看到了那一双血红的眼睛。
恐惧?
沮丧?
两种情绪莫名地钻入李元心中,宛如两只阴暗的手攥向他的心脏。
可是,这都不用李元发力,就在那两道精神力量触及李元心脏的瞬间,
那两道阴寒的力量已如积雪入汤,冰霜入火,瞬间烟消云散。
叮!!
一声脆响。
景水香娇躯一颤,骤然一个踉跄,长刀拄地,支住平衡,娇小的身躯歪歪扭扭,一副要晕厥的模样。
“没事吧,水香?”李元有些担心地喊道,甚至表现出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黑礼服长老只觉一阵失力,脑子“嗡”了下白了下,而“惊目”和“枯刀”的力量则是没了。
景水香深吸一口冷气,面颊泛红,看着走近的、面露关切的男人,嗔道:“认真点。交战中,别管你的敌人。”
“哦”李元又往后退了几步,道,“不如先歇一歇再打。”
“不必。”
说罢,景水香放弃了自己的绝招,身形快速冲刺,须臾就到了李元面前。
细长血刀划出泼血般的弧光,李元摆了摆树枝,故作艰难地打开。
紧接着,那刀光四处而临。
李元就好像惊蛰天里抓着树枝敲敲打打驱赶毒虫的居家翁般,左一甩,右一拍,刀光纷纷粉碎。
李元觉得或许这么不好,于是时不时发出闷哼,又时不时皱眉,好似极其艰难地抵抗着。
忽地,刀光停了。
景水香道:“不打了,我认输。”
李元舒了口气,赞道:“娘子进步好快,我差点坚持不住了。”
景水香脸一红,她又不是没看出来自家男人那拙劣的演技,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相公,我静一静.”
旋即又道:“本来我还在和莲教争斗,还缠在各种事务里,还有许多属下要来向我汇报消息,等我抉择突然,突然就被你带了出来。”
说完,她稍作犹豫,忽道:
“李元,我和你说实话吧。
我对你.其实没有那样的感情。
我一开始嫁你,是为了疗伤,而那些人选里,你最合适,我就选了你。
后来随你,也是因为你是维系姑系和景系的重要纽带,因为你是大铸兵师。
你非常厉害,我想着我是你女人,你总归能为我铸造一把不错的兵器吧?
虽说我也没想你折寿铸兵,但是我对你其实没多少男女之情。
不.我这个人其实对任何人都没什么男女之情,但想着既然已经和你有夫妻之实了,那就继续有下去吧。”
话音落定。
两人在风雪里,对站。
女人的心思已经说了出来。
她立在峡谷间的雪道上,忽道:“你明白了吗?你若后悔了,还来得及,因为我根本不是那种待在家里等你回家,帮你暖床的女人.我对你,没有感情。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
我只想着我自己的道路。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风吹起黑色裙裾,吹起领口的粉色含羞花。
李元道:“那你想干嘛?”
景水香道:“我不知道.本来我想回去,可我知道青瀚城叛变,就知道绵州成了险地。但是,我不想瞒你这些.”
“为什么不瞒呢?
瞒一辈子,不就瞒过去了么?”李元笑道,“我娶你,也是为了更好地融入神木殿,为了更好地离开神木殿。
你瞧,我娶了你,神木殿对我就不在防范了,不是么?
谁不是怀着目的?
可既然目的让你我走到了一起,那为什么不继续为共同的目的再一起走下去呢?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可以让我们一路走来,成了一家人。
你想变强,那总得活着吧?
这世界这么精彩,这天地风起云涌。
水香,不要死在刚刚起风的时候,
一起随我去看这世界的尽头,看这大剧的落幕吧。”
李元双手微抬,声音充满了蛊惑和真诚。
一时间,景水香手握血刃,有些出神地立在当场,喃喃着“一家人”,她从未想过“一家人”这样的词.
李平安探出脑袋,为爹助攻道:“四娘,先上辇吧,我们还没彻底到安全地方呢,有什么事等路上再和我爹慢慢说。”
“嗯”
景水香应了声,收刀入鞘,上了辇。
而辇上传来瑶珏的好奇声,“水香姐,刚刚你们怎么回事呀?怎么忽然你就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呢?”
精神攻击,拥有着极其的隐蔽性,不是目标察觉不到,所以刚刚两人的对决在外面看来很是莫名其妙。
景水香道:“他很厉害,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破的。”
瑶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