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萤濯妖气喘吁吁,跑不动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然后眼见着便要被仆人逮到时,李元却忽地冲出一把背起她,然后双腿化作旋风,一溜烟地跑开了。
他已经感到了萤濯妖周身的冷意,若是再让这位青莲教教主被抓回去,那一家子从上到下怕不是要被杀的鸡犬不留。
他背着萤濯妖,一路跑出了城,跑到了野外,然后才把她放在一棵老树下。
萤濯妖脸上没微笑了,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李元道:“这便是生活的乐趣。”
萤濯妖呼吸陡然急促,胸口起伏。
她紧紧闭目,深吸了两口气,还未开口,腹中却传来“咕咕咕”的叫声,连绵不绝。
她正要起身,却被李元按下。
“我去吧。”
不一会儿功夫,李元就猎来了野味,又用临时做的石碗盛来了清水。
待到野味再烤熟,萤濯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但却一言不发。
“在生气啊?”
李元笑道。
萤濯妖道:“前辈,我并不是一个需要哄的女人,只是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元道:“生活的乐趣。
否则我为何要装作流浪汉?
大鱼大肉吃惯了,就想尝点清淡的;
大富大贵见多了,就想流落在街头;
若是倦了,再换其他。
这便是乐趣所在。”
萤濯妖忽地悟了,这就是长生种的心态。
凡人有性格,但长生种却没有性格。因为所谓的性格只是标签,贴在那短短百余年的凡人身上,可却如何能定义长生种?
如此,前辈无论如何表现,都不奇怪了。
而她若想通过前辈的行为去判断前辈的真实想法,那便是可笑了。
而这,其实是李元想给她留下的印象。
可是,萤濯妖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那前辈自己过便行了,为何要拉我一起?”
李元故作疑惑道:“你不喜欢?”
“我”
萤濯妖咬牙切齿道:“喜欢。”
李元靠在她身侧,抓了根三春的野草叼在嘴里,随口道:“说点事情吧,随便什么事,但不要骗我。”
萤濯妖自然不会随便说,她略作思索,道:“太玄宗和五灵盟都愿接收前辈,只因在他们眼里,前辈乃是西极之人。”
她顿了顿,但李元没发问,而是哼着不知什么调子。
萤濯妖继续道:“他们以为前辈是为了分一杯羹,所以才特意邀请。
只因祖地阴阳大同之后,分流的阴阳会在仙域带来更浓的灵气。
这样的灵气,完全可以使得隐没在时空里的三座古殿重新出现。
古殿之中,藏着踏入更高层次的宝物。
前辈既欲分一杯羹,便必然也是想着进入那三座古殿。
在他们看来,与其让前辈在暗中藏着,不若让前辈到眼皮底下。
届时,一旦入了古殿,他们十人联合,前辈.自是就成了探路之人。”
说完,她又顿了顿。
李元微笑着看着她,“你觉得呢?”
萤濯妖道:“只要这世界还在,异星便是不死不灭,他们注定错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
毕竟,他们也只是活了三四千年的小家伙,远远比不上前辈。”
她一边吃着野味,一边道:“自三万年前,夏朝诞生,多少如他们那般的小家伙横空出世。
只不过,他们从无进入古殿的契机,于是便只有等待,而时间到了,就只能前往西极那神秘墓地中沉眠。
夏以人祭,以取悦先王诸神,坟冢遍地,只因夏朝之时,这片大地上弥漫的还是灵气。
人之神魂,于灵气中更易显化,在人祭之中,更能被秘法所束,真正地死后被缚,成人仆人,好似伥鬼于恶虎。
五千余年前,他们终于察觉了灵气的稀薄再无开启古殿的希望,于是遍寻秘术古法,终得阴阳截流之术。
阴阳变幻,人祭无灵气便是藏不住魂。
夏朝的衰败实是正常,之后便是帝异转变。
人祭成了山河祭。
而这,其实.本就是吾主谋划。
吾主所为的我并不知道。
但前辈,想来是明白的。”
说着,萤濯妖好似根本不想再弯弯绕绕,而是起身,恭敬道:“请恕晚辈无礼,吾主曾言,您可能便是南斗。”
她说到“南斗”二字时,声音竟然有些僵硬和打颤,显然这两个字代表着极其强烈的恐怖。
萤濯妖深吸一口气,这才刻意压住颤音道:“南斗苏醒,于此世间,所求之事,必定与祂一致。
所以,晚辈看似是在与东海合作,实则真正听信的只会是您。”
南斗?
李元神色不变,但心思却迅速化开了。
他扫了眼“装备栏”中的【北斗锤】。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皆是关系寿数。
他脑海里闪过那红袖刀中器灵的所言。
那自称“颜红袖”的器灵说是神灵,但谁知道神灵有什么手段,可她所言的“不可回应的星空”却似乎正代表着“异星”。
只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未展示出寿数的恐怖。而在展示之后,萤濯妖才和他开诚布公。
寿数,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可此时,也成了他最大的伪装。
忽地,他心念一动。
北斗,未必是主死,而是主“剥夺”。
因为只有“剥夺”,才能将那许多记忆,许多灵魂抽出。
从这个角度,或许可以看作是“终极版本”的“花店”。
李元忽道:“我想和祂面谈。”
萤濯妖苦笑道:“吾主如今在地府中,地府与人间好像暂时断了往来,我也去不了.”
李元忽又岔开,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萤濯妖有条不紊地接着道:“还不是前辈让我发现的?”
李元静静看着她。
萤濯妖道:“不瞒前辈,此乃记忆之法。
无论是谁,记忆都存在着稳定性。
即便有所改变,却也只是在原基础上增加,剧烈变化之时或许无法察觉,但变化落定之后,却复又清晰。
此法乃是源自吾主,从前还无法使用,现在却是可以了。”
李元笑了笑,道:“今年年末,最后一天,午夜,星海道,月河滩我会带许多友人来。”
萤濯妖神色一振。
李元道:“我对仙域功法仰慕已久,想要加入门派学习功法。”
若是他之前说,萤濯妖说不定直接就觉得这是他所想,然后再以此信息为基础,做出一些推断。
但此刻,她却不再多想,而是生出“长生种性格变化不定,一言也可能是戏言,不必深究”的想法。
于是,她直接应道:“好,太玄宗和五灵盟会接受您和您的友人。
过去,仙域灵镇不多,洞府不多,可如今却再无这等顾虑。”
李元在怀里摸了摸,摸出剩下的那颗银豆子,放在萤濯妖手上,然后道:“你的卖身钱,一人一半。”
萤濯妖接了过去。
李元忽地看定她,道:“你且看着我。”
说完,他就开始慢慢地离去。
当走出百米之外后,李元扫了眼状态栏里的“空余点数:84395”,然后心念一动,挥了挥拳头,却见“技能栏”里多出一项来。
【技能栏】
【技能:铁牛拳(九品)(1/10)】
这是他遵循武学之意,随手为之。
可以他此时的境界,便是随手为之也已成章法,故而只是念头一动,拳头一动,就直接硬生生地获得了一门技能。
李元本想加点,可念头一生,肌肉一动,那铁牛拳便硬生生地从“(1/10)”变成了“(9/10)”。
之所以留了“1”,是李元刻意为之。
下一刹,他随意将“1点空余点数”推入了“(9/10)”中。
顿时间,全新的记忆覆笼而来。
那是一段又一段孜孜不倦刻苦修行的回忆。
这回忆里,李元不再是李元,而是个家靠着武馆的乡下少年。
少年省吃俭用,其父其母亦是苦苦积蓄,这才存了一笔钱供这乡下少年去武馆学拳。
少年入了武馆,知机会之不易,便刻苦修行,每日挥汗如雨,脑中所想便是凭借一身本事,出人头地,报答父母。
李元沉浸在这样的回忆里,继续往远走去。
而不远处,萤濯妖却骇地蓦然起身。
她能看到李元,但通过“记忆”的法子感觉李元的手段却失效了。
李元往远而去,每一步,萤濯妖都看不到。
她忙追了过去。
但李元却隐藏身形,随意地飞落到了一棵苍翠的老树上。
萤濯妖四处跑着,找着,哪怕李元其实就在她头顶的树上,她但却再也寻不到李元了。
青莲教教主愕然地站在当场,绕是她冷静绝伦,此刻却也忍不住喃喃道“怎么可能,记忆是不会变的,主人的力量是不会失效的,怎么可能”.
可旋即,她似是想起了那人身份,忍不住苦笑起来。
毕竟是和她主人平起平坐的存在,手段岂是她可以想象的.算了。
年末见便年末见吧。
衣衫褴褛的瞎子美人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觉长生种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无言。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异星,并且也是她第一次和活的异星相伴同行。
她已将“绝对不要相信异星的表面模样,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刻入了脑海。
下一刻,萤濯妖弯下腰,她那洁白的眸子里忽地开始出现瞳仁,一颗又一颗的瞳仁宛如星光在白色幕布里点燃。
她随意道了声:“去。”
话音落下,那一道道幽蓝的光便从她瞳孔里似火星般溅射、飞散了出去,宛如幽行于长空的灵魂。
这些灵魂自是飞远。
瞎子美人收了本事,闭上双目,盘膝坐着。
傍晚时分,她周身阴翳的林木和长草里已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却是六名衣着各异的人。
两个是农人打扮,一个是商人打扮,两个是仆人打扮,还有个小姐
但无论是什么身份,这些人来到此处却都是敬畏且恭敬地看着那瞎子美人,口中齐声道:“见过主人。”
这些人虽还是本来模样,但灵魂却已鸠占鹊巢。
他们都是当初“人祭”的古代人,是某个家族的几名武者。
当然,那一整个家族都已被献祭了,用以取悦神灵。
然后神魂,记忆,力量都被那位神灵给“剥夺”和“暂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