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真已经二十了。
求亲的人已经能够围着皇宫绕上十几圈。
哪家不想把这位小菩萨娶回去?
这娶回去了,别的不说,至少就是一张活着的保命符啊。
李元只是默默地看着。
小真有她的人生,他这样看着其实就很好了。
高高的栏杆,吹来萧瑟秋风。
孤客凭栏,酒桌上站着只乌鸦。
乌鸦的收敛之术越发强大,如今也到了“只要不是三品盯着它看,就绝对不会发现它的异常”的地步。
李元看着拥挤路道上,谢家门前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却是淡淡一笑,又叹了口气,饮了口酒。
小乌鸦抬起爪子按了按李元的手。
李元便不喝了,反手去摸了摸小乌鸦的脑袋。
小真和小琞不同,她该拥有虽然短暂却完整的人生。
不过,人皇若去,谁来守护小真?
这个问题,李元在想,人皇也在想。
他今年越发暴虐,虽然没一族一族的杀人,却也总在不经意间直接杀那么几个。
他越发感觉自己的状态开始变差,越来越差。
墨衣卫!
人皇想到了这个名字。
毕竟墨衣卫对他忠心,而且赵纯心的背景他也查过,是问刀宫老人,甚至可能还曾和他那位父亲有过交集。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
因为墨衣卫帮他杀人,帮他监视朝廷,也开始得罪许多人。
于是乎,人皇准备培养死士,但却不是为他自己培养,而是为小真培养。
他给这支死士其名为“天罗”。
人皇若要培养死士,自是相当容易。
事实上,这片土地上,他除了无法阻止永夜将至,却已无所不能。
深冬。
年末将近。
两年一度的仙域空舟将至。
谢太后和谢瑜披裹着温暖的绒毛大氅,背着剑匣,和不少五品甚至四品的高手一起赶向月河滩。
人皇没去相送,却只是不知何时站在中京城墙的无人角落,目送至再也看不到才归去。
人皇不送是因为他知道,他若去了,谢太后就去不了东海了。
他只要离开皇都,便是天下动荡,风云聚会,东海仙域之空舟根本不敢再靠岸。
另一边,这次太玄宗的来人果然还是李平安。
相较于上一次,这一次的李平安又多了不少白发。
这种白发本不该三品强者拥有,但或是死了的分身太多,灵魂不停地受创又不停地恢复,于是便头发几许花白了。
李平安照例提前半月来到了这儿,瑶珏照例去月河滩晃了晃。
可这一次,她带来的却不只是小乌鸦,还有一个男子————李元。
长腿的俏丽女修扑入李元怀里。
而李平安却在远处怔怔地看着李元。
父亲和之前相比,相貌没有任何变化。
他是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如此。
他成了少年,父亲如此。
他以为父亲铸兵而死,可待到再见,父亲却还是如此。
这一次.他历尽千帆,归来,父亲依然如此。
好似山河已变,人间已变,但父亲却没有半点变化。
相比起少年模样的父亲,他这个头发花白了不少的李长老竟倒是更像父亲了,至少放在外面拉个人来问“谁是父亲”,那人相比会说他是父亲。
“见过父亲。”李平安默然行礼。
李元看着他,柔声道:“你长大了。”
短短四个字,已蕴藏了不知多少风霜。
李平安棱角分明的脸露出笑意:“一直没能对您亲口说声谢谢。
儿子出去了,才知道过去您把我护的有多好,也才明白您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我送到了去往仙域的那艘船上。”
李元忽地笑道:“咱爷儿俩练练手,看看可有长进?”
李平安笑着点点头。
一旁,瑶珏急忙提醒:“老爷,李长老现在可厉害了,你可不能大意。”
她用的还是老称呼,因为她还欠一场婚礼。
李元笑了笑,喊道:“李长老,让着点儿啊。”
李平安哈哈大笑,道:“父亲让我才是。”
说罢,东海之畔,父子俩拉开阵仗。
远处海波轻吟,月色随潮,起了又落。
李平安身形闪动,晃出一个他,两个他,三个他十个他,二十个他
过去便是十个也会元气大伤的他,如今却已经能将“二十个”当做常态。
他提醒道:“父亲,我的每一个分身都可以幻成三品,虽然相较于我的本体会弱一些,但数量却足以碾压对手。”
李元神色凝重道:“来吧。”
他原本是想虐一虐李平安的,但通过小乌鸦知道李平安在仙域有多拼命,有多疯狂后,他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儿子,已经不需要被打压了。
他需要被承认。
所以,李元打算让自己成为儿子念头的“踏脚石”。
他要成全儿子,哪怕这是谎言。
可是,若不说谎,这片大地除了人皇,还有谁能在他面前讨得便宜?
于是乎,父子大战开始了。
一朵朵花园盛开,无数的三品力量往李元攻去。
李元也不停地出手,斩破了一座花园,两座花园
他不停地斩破。
但李平安却也格外认真。
他希望他的努力能有一个句号。
终于,在李元斩到第十八座花园的时候,李元一个后续没跟上,直接被剩下的李平安本体靠近,成百上千的蔓藤宛如长刀,连同李平安的刀一起架在了李元脖子上。
短暂的错愕后,李元哈哈大笑道:“输了输了!”
李平安收起刀,这一刻,他仰天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那堵塞多年的某个“魔”被击破了,打碎了。
他跪地,恭恭敬敬朝着李元磕了三个响头,道:“谢父亲成全。”
李元扶起他,道:“看来爹也要找个时间去东海深造了,这一次啊,我可真没留手。你是真的长大了,变厉害了。”
李平安笑道:“我知道是爹让了。”
李元听明白了,这并不是儿子真的认为他让了,而是儿子在给他台阶下呢,这是真的长大了。
他心情大好,道:“走走走,空舟靠岸还有些时间,咱爷儿俩去整几杯。”
李平安也笑道:“好!今日,爹喝多少,我喝双倍!”
久违的豪情,再度在这深谙世故的李长老心底生出。
只惜夜风里,双鬓白发随风舞。
再回首,已不是少年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