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后李幼宁,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披上铠甲就是个气势惊人、无法让任何人小觑的将军;脱下铠甲又是母仪天下、一举一动无可挑剔的国母。
此时,乃是腊月。
云都的皇宫方才建成年许,万物皆新,气象亦新。
虽说修建新宫劳民伤财,但九州地域本就极大,人口又多,如此的建造却还是未曾伤筋动骨。
在没有了鬼域和肉田的世界,纵是权贵剥削,这个世界的人口却还是比之前多太多了。户部初步统计,才上报了最新统计的户籍数目,足有二十三亿人。
皇后端着新熬好的萝卜牛肉汤,侧坐在天子身侧。
她用余光看着天子侧脸,哪怕已是做了五年多的夫妻,这个男人却依然遥远而崇高,只有在男女欢好时,她才能感到彼此间的贴近,感到男人力量里蕴藏的人性。
而李元则在看着户籍的折子,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乱世既未定于人皇之手,也未定于宣帝之手,那么就该由他来做一个了断,如此若再轮回也不至于穿到一个新的乱世。
他已经厌倦了乱世。
“鼓励生育。”
“育儿有二,则减税一半。”
“育儿过三,则免税三年,之后减税一半。”
他口中喃喃着,然后忽地又侧头,看向李幼宁,问了句:“皇后,你觉得如何?”
说罢,他又自嘲地笑笑,道:“这东西,孤整着头疼”
他醉心修行,可却又不得不来过问这些,然而,他却又没有多少时间来做这个。也就是抽些时间,回来来看看折子,提些建议罢了。
李元不看折子,往日里自是皇后看了。
皇后看,其实也就是李家在看。
不过皇后并不傻,她自持出嫁,那便是夫家人,而不是娘家人,虽说这夫家娘家其实不过是一处“老祖血脉归家”的仪式,但作为皇后,她却还是很明白“外戚之害”。
李幼宁看着折子,道:“臣妾以为增加户数的同时,也需选拔人才入朝为官,否则户籍多了,却没人去管,或是管的不当,那只会徒增混乱。
过往官员,皆是各大家族垄断。
而宣帝时期,学宫曾做过招收平民的尝试,但却因宣帝暴毙而告终。
臣妾以为之所以告终,全然是因为这高层的官员里都是世家之人。
世家,容不得普通人来分他们的权力。”
李元笑道:“你也是世家人。”
李幼宁道:“可臣妾更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李元神色变得温和,他把折子丢给皇后,捧起牛肉萝卜汤,舀了一口入嘴,微带辛辣的肉香裹覆味蕾,又被咽下。
“放蛮椒了?”
“蛮椒乃蛮族那边的山中特产。过往玉京远,而今云都近,故而蛮椒多且便宜。”
“皇后来操办这事吧,做决定前问问孤便好。”
“是,陛下。”
李幼宁当仁不让。
窗外飘着雪,国母执笔,开始处理堆积的奏折,而天子却在喝牛肉汤。
他看了眼辽阔殿堂,屏风挡了穿堂风,却依稀能见到门外那两串挂着的红灯笼,以及灯笼光域里笼着的雪和值守的侍卫宫女。
天寒地冻,一碗牛肉汤实在是不错。
待到喝完,已过了会儿时间,李元侧眼,看着认真且专注的皇后。
长久的疲惫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李元忽道:“组个议会吧。”
“议会?”李幼宁搁笔,知性的脸庞上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又道,“臣妾听闻北地金帐多有议会。
游牧之人往往追随头人,而数个头人则能形成一个小部落。
而部落迁徙之类的大事,则由这些头人共同决定。
我泱泱大唐,一切权力皆归陛下,又如何选出这般头人?做出这等议会?”
李元略作思索,道:“政教合一,而教义中则写清心存光明,若是为了家族私利而鱼肉苍生,掀起祸患,教义便能诛其心,毁其力。”
这是他过去的思路。
问刀宫的存在想要入四品,就得心中种玉,只可惜那时候的超凡不再。
但现在,既有观想,又已立了光明教,那不妨就再以教义约束人心欲念。
“可是苍生里出来的强者,不过又是新一批的世家家主。”李幼宁道,“届时便是他们心存光明,但子嗣却未必如此”
李元道:“入议会者,不可有家族,后辈不可为官,不可从商。”
“那他们做什么?”李幼宁好奇道。
李元道:“入教为圣侍,修行教义,参悟力量。自幼沐浴在教义之中的孩子,不会再有贪婪的想法。
只是光明教的教义,却需要认真编写。”
“臣妾明白了。”李幼宁点点头。
这放在任何朝代,似乎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可如今乃唐朝新立,而自家男人在天下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完全可以一手遮天,推动社稷走向前所未有的方向。
国母继续批阅了些折子,而想到未来这些折子很可能会被摆在圆桌中间,由一圈的议员进行讨论,国母就感到既新奇却又凝重。
而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忽地搂在了她腰间。
国母耳边传来声音。
“孤难得回来,今日皇后便早些歇息吧。”
国母脸红了红,身子如水软在身后男人怀里。
李元将这上一刻还在忧劳天下的女子一把抱起。
柔若无骨的温香贴附于有力的手臂之上。
继而那美人儿又探出手臂,勾住李元脖颈,花开堪折,目藏迷离。
国母必须怀上孩子,只有这样这个新朝才会更加安稳。
李家在期盼着皇后小腹隆起。
苍生也在期盼着龙子诞生。
一宿辛勤。
李元唤来宫女服侍皇后,然后便往外而去。
他来到一个书斋,踏步而入,书斋的书架上早已放上了新书。
这些新书都是有关“西方游记”之类的书,乃是神策楼从各地搜索而来的。
神策楼,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情报组织,历史悠久,由李家缔造,如今楼主便是李天世。
李元视线扫过那些书目,忽地略作停顿,然后抽出一本薄薄的皮卷。
这一卷是染了血的。
李天世是个明白人,他不会为了让“递送到天子面前的东西好看,而刻意将这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压下”。
越是染血,便越是证明了其中文字的价值。
而能送到李元身边,便更是如此。
李元翻开那书。
皮卷绷紧,又带许多褶皱,内里不仅有血,字迹还极为潦草且不少地方糊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丢入过水里、然后又拿出来晒干了一般。
而皮卷一旁又附有简短的文字:云都城西渔贩于花鮔腹中而得。
花鮔是一种大鱼,性喜冷,藏于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