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香。
可睡着睡着,却忽地感到有一丝古怪。
迷迷糊糊里,她脸上那睫毛动了动,视线开合之间逐渐显出道陌生身影。
蔷薇陡然睁开眼,看到窗前竟坐了个戴着紫色鳞片面具的人。
她眼睛又急忙闭上,然后再悄悄睁开,却发现那戴面具的人还坐在床边。
便是隔着面具,她也能看到那面具后的一双瞳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蔷薇吓得尖叫一声,喊道:“伱什么人,我我的钱都在包袱里,你你你你你拿了快走。
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心慈寺,我要是喊了,会有人来哒!”
那紫鳞面具人笑道:“圣女,好久不见。”
“什么圣女,你你你你你认错人了,我告诉你!”蔷薇裹紧棉被,缩到床角。
紫鳞面具人笑道:“那十多年前,是哪个小丫头天天喊我姑姑,天天要我说故事的?”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我告诉你,紫尾蛟王,那真的不是我!”蔷薇振振有词。
紫鳞面具人哈哈大笑,道:“圣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蠢得可爱。”
说着,她忽地一抬手,在蔷薇头顶那不知何时生出的孔雀翎上摸了摸,声音柔和了许多:“看来,圣女有一直在为圣教付出呢。”
问罢,她又沉吟了下,道:“那李公子,是你羽衣一脉的人么?”
蔷薇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这一瞬间,她已经懂了。
看来心慈寺和羽教是脱不开干系了。
而她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只不过,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叛变了羽教。
原本对方肯定还要测试一下,不过她脑门上那邪门的孔雀翎直接帮她“证明清白”了。
毕竟,羽衣和孔雀翎实在是撇不开干系。
一个正兢兢业业显露出“羽衣特性”的圣女,又怎么会叛教呢?
诸多念头转过,蔷薇道:“李玄不是。”
眼见着瞒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又凶了起来,叉着腰道:“我告诉你,紫尾蛟王,我现在隐藏的好好的,你们忙你们的。若是你们轻举妄动,让我身份暴露,耽误了圣教大业,那你可是万死莫辞。”
紫鳞面具人幽幽道:“羽衣是羽衣,金莲是金莲,我们各做各的,便是一方失败了另一方也不会被牵连。只是长孙副教主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蔷薇道:“在不在也和你们没关系。”
紫鳞面具人道:“我只是看你明明该掌握的东西,竟是一点都没学。
若长孙副教主还在,他那一套必然早传给你了。
拜神那一套,过去没用,可现在却是神灵复苏的大世。
你身为羽衣圣女,乃是羽衣一系和神灵最接近的人,若你学了拜神法,必然会强大无比。
可现在,你却偏生被我近身还毫无知觉。”
蔷薇本想继续顶嘴。
可是转念一想,她现在好像确实是太弱了。
弱到还需要公子专门送回来一次。
这次公子送了,那下次呢?
下次公子还愿不愿意?
这么累赘的小丫鬟,公子凭什么带在身边?
紫鳞面具人见她沉默,道:“我羽教拜神法分三六九等,未入门的信徒自是连皮毛都未学到,可尽管如此,便是奉献香火,却也能得神灵庇护。
而普通信徒却是可学最下等的。
至于圣女你你该学的便该是最上等。
你因年幼,又遭逢教中变故,未曾学得法门。
那今日,这上等拜神法,我传授于你便是。
至于你那李公子,想来只是个学了门秘武的武者,他无法察觉到你的变化。
不过,你这几日白天勿要出门,我自来教你这上等拜神法门。”
“本座考虑一下。”蔷薇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
紫鳞面具人幽幽道:“我也就这几日有功夫,再过些日子,你再想要我教,我也教不了,更没办法出现在你面前。”
蔷薇忙道:“那那我学。
姑姑,你好点教啊,别教那些乱七八糟的。”
说罢,她双手扬起朝天,用神圣的表情喊了句:“圣教不朽。”
那紫鳞面具人也跟着道了句:“圣教不朽。”
当日,李玄没寻到那妖魔。
而傍晚时分,州城却也有人来了山上探查。
曹闻,金劲松却也是一起上山来了,毕竟那别院还在呢。
亮目的火把赤熊熊燃烧着,散发黑烟。
黑压压的两三百人则如一摞洒向山林的渔网,逐渐散开,拨林开道,仔细搜索。
红色火光照耀在六月山林的繁枝之间,树影随风,沙沙作响,叶浪之间,红黑两色摇曳不止,自是又显出几分峭楞楞的森然。
然而,面对这般的环境,那两三百人却是颇有胆色,竟无一人放缓速度,而是按部就班地往前推进着。
领队的一男一女,更是神色淡然,双手抱刀,如牧者驱羊般在那数百人后面尾随着。
再后,则是曹闻,金劲松,还有几个金家侍卫。
李玄自也是凑了过去,抱拳道了声:“曹兄,金兄你们可算来了,今日白天我可是惶恐了一整日呢。”
白天没找到,入夜了,他自然要跟过来再看看。
除此之外,他也颇为好奇。
这州城的效率也太高了,也就半天功夫,居然就调拨了两三百人而来。
且看这两三百人的模样,完全不是衙役,而倒像是练家子。
至于那领队的男女,他则直接想到了刘鹰义。
刘鹰义成了他的鬼,自然是什么消息都说了,而其中一条便是说到州城的布置。
青木州州牧毫无疑问是相爷的人,而州牧身侧自也有相爷安排的自己人。
除了他刘鹰义之外,还有两名秘武二修的强者。
那两人,有一名女子叫周鹅梨,还有个男子则名王丰扬。
周鹅梨身形高挑,一袭劲衣裹着健挺胴体,面容冷峻,颇有几分干练之感。
王丰扬则是身高八尺,肌肉凸出,撑开衣袖,双目锐利,行步之间,威风凛凛,令常人不敢直视。
这周鹅梨正是州牧家的人,而王丰扬则是州城大户王家的人。
周王二家素来关系不错,这也是之前为什么那周家纨绔周昌业会和王家公子一起去找李玄麻烦的原因。
李玄看到这队人,第一眼是好奇,但多看了两眼,便已了然。
之所以摆这么大阵仗,是相爷府想去找妖魔了。
妖魔喜食人。
而人亦喜猎杀妖魔。
想来其中皆藏着提升境界的奥秘。
曹闻,金劲松也纷纷向李玄回礼,彼此说着白天之事。
远处,那王丰扬正走着,忽地顿下脚步,侧头扫了扫,然后在人群里略作辨认,继而将视线落在了李玄身上。
“李公子,过来。”王丰扬喊道。
李玄走近,行了一礼,道了句:“王先生。”
曹闻面露急色,连忙跟了过去,正想说什么,却见王丰扬摆了摆手。
他无奈停下,可心中甚急。
那日,李玄痛打的王家纨绔正是这王丰扬的侄子。
王丰扬看了李玄半晌,忽地笑道:“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不止是宗师,居然还成了秘武武者。”
秘武武者彼此之间,恰如妖魔,有那么几分隐约的感知。
只不过,只是气息感知。
想要知道对方水平,要么境界相差极大才能看出,要么则需要比划比划了。
李玄回礼道:“王先生谬赞,小子也只是运气好,侥幸学了一点而已。”
王丰扬目光炯炯,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光泽,忽道:“秋闱虽不如王都会试需要处处行卷,但却也重要。你从前乃是曹书达门生,今日便做州牧周家的门生吧。”
说着,他看向另一边的高挑女武者。
周鹅梨却只是随意看了这边一眼,不经意地道了句:“可以。”
说罢,便直接回过头去,显然不感兴趣。
王丰扬凑近,霸气地拍拍李玄肩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至于我那侄子招惹公子之事,既是一家人,那便什么事都没了,哈哈!”
一旁曹闻听了,却是面容露出几分苦色。
他也是有“嗅觉”的,此时明显感到了一股子不对劲。
而李玄更是心知肚明。
对于王丰扬这般的人来说,他自然知道许多信息,知道自己拒绝了柳白卿,拒绝了梁师古。
那么,若是自己这般的人被他牵头而收入了州牧门下,这无异于是帮相爷狠狠抽了兵部那些老东西一巴掌。
意思就是“你瞧,你们想收的人根本收不了,还是得投靠我相府”。
这就是纯粹的讨好了。
也就是博得那位相爷茶余饭后的欣然一笑罢了。
至于收的人如何,并不重要。
而如果李玄敢拒绝,那么这位王丰扬绝对会在这里一报还一报,将之前李玄抽他侄子的那一腿给还上。
可在这嘻嘻哈哈,又带着几分胁报之意的氛围里,李玄却陡然停下脚步。
“嗯?!”
王丰扬继续勾着他肩膀,用鼻子哼出一声。
李玄抬手抓住王丰扬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轻轻一抖,血气纵灌于臂,于手掌之上膨开一团灼热的白气。
啪!!
王丰扬只觉手如触电,忍不住往后一缩。
“好小子!”
王丰扬眉目生冷,手掌径直往刀柄拔去,“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