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胤无灾。
但心慈寺的魔佛出世却震动了朝野。
过去,大胤纵然出现妖魔,那些妖魔却决然没有离谱到“堆不死”的程度。
换句话说,只要有上千的甲士对上妖魔,就必然可以解决。
那些解决不掉的,一般是擅长些诡异妖法的,而这种情况则通常会由相府去应对。
可这一次,青木州守将梁师古领着一千配备特殊装备的精锐铁骑,居然还在正面作战中被魔佛给灭了,就连梁师古本人也战死。
梁师古是什么层次的将领,无论是兵部还是相府都清楚。
这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大胤名将。
而梁师古本身的作战以及在青木州发生的所有事,则已通过州牧周池鹤给报了上去。
暂时接替了梁师古的将军盛传雄,也写了对应的奏折。
难得的是,这一次,周池鹤和盛传雄两人写的奏折竟然无有出入,基本上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故而,大胤高层看了之后,纷纷沉默了
半个月后
相府。
一名须发生白,但面容并不显老的中年人正坐在老树下下棋。
但他的对面并没有人。
他左手黑子,右手白子,不时思索,不时落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相爷,王小将军来拜访您了。”
中年人名叫颜辅京,乃是当朝宰相。
闻言,颜辅京点点头,丢下棋子起身,随着仆人去到相府会客的厅堂。
那厅堂里,却见个年轻的银甲小将正披甲站立。
这小将正是“大将军”王霸先的小儿子王执锐。
然而,王执锐虽贵为大将军之子,却因为一些小小的理由而被彻底压着,根本就是晋升无门。
大胤国主就如被高高举起的吉祥物,真正掌控着大部分晋升通道的则是相爷。
相爷,怎么可能给政敌的儿子开方便之门?
可,这是之前。
就在数日前,皇宫殿堂之上,颜辅京却是主动为王执锐请官,将这位被堵了半年的小将给提了上去,让其成了掌管国都部分兵马的实权将领。
而今日,王执锐便出现在了相府之中。
数日前,他或许不解,但此时此刻兵部的那群智囊们却已为他把事分析了个清楚。除此之外,他也得到了大将军的回信。
所以,今日他来到了这儿。
“贤侄,今日为何来此?”相爷端坐大堂,若是随口地问着。
王执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绕过了“相爷举荐他之事”,而是抱拳道:“昨日父亲传信给我,说三灾起,魔佛乱,皆因妖魔之故。
父亲希望能与相爷暂搁恩怨,携手共同对抗妖魔,余事等妖魔退了再说。”
颜辅京颔首而笑,淡淡道了声:“此正老夫之意。”
旋即,他又负手而起,感慨道:“从前,我与大将军都存了一般无二的想法,觉得妖魔虽强,却不会动摇国体。
可去年那三灾,今年之魔佛,却是给我们这些不知变通的老东西好好上了一课啊。”
他脸上笑容消失,缓缓摇了摇头,继而肃声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妖魔乱世,逐有起势,宰相与将军之间的恩怨,也确实该放一放了。”
王执锐恭敬道:“吾父亦是此意。”
颜辅京忽道:“王小将军天赋异禀,若论功法,怕是早就将你王家的那门宗师功法修到小成了吧?
只是不知你可有兴趣修炼秘武?
我相府有洗髓丹,大气血丹,可助进根骨,气血。单有天赋,便可一日千里。”
王执锐沉吟半晌。
若在过去,他必然拒绝。
大将军的儿子怎么可能去修炼妖魔之法?
再说了,相爷又怎么可能把秘法传给政敌之子?
可此时此刻,之前完全不可能的事正在变成现实。
王执锐深深一拜,道:“恭敬不如从命。
执锐便来亲自验证这秘武究竟是什么。”
颜辅京抚须颔首。
面对妖魔的强大压迫,一向敌对的相爷和将军终于开始了向彼此的靠近。
雷霆未起,浮云已积,而之后则自是一场风暴了。
“三灾尚可作为天灾,但魔佛却已是人祸。”
颜辅京忽然又开了口,然后正色看向王执锐道,“老夫拟灭魔佛于萌芽,不知大将军是什么意思。”
王执锐恭敬道:“自当传达。”
十月金秋,转瞬便至。
青木州放榜。
周济海赫然榜上有名,而其顺着榜单一路往上看,果不其然,那榜首的名字正是李玄。
而李玄等到了放榜,却又是在州城一阵拜访,之后则是策马返乡。
家中的书信隔三岔五的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口信。
李老爷那颗悬着的心也是暂时放了下来,毕竟鹰先生固然失踪了,可李家后续却没有生出波澜。
李玄离开青木州的时候,周济海很是依依不舍。
淳阳郡主则是领着儿子,将李玄送至城外,这才离去寒冬将至,外面虽乱,但她却还是得北上拜见皇祖母的。
毕竟每年皆是如此。
而今年,她打算稍稍提一下那位少年的名字
另一边,李玄策马返回。
才到雄山县东门,便看英姿飒爽的白衣将军持枪领着数十名精锐骑兵从远而来。
待到近了,一声声“见过少爷”、“恭喜少爷荣登榜首”之类的声音响起。
那白衣将军微微扬首,显出兜鍪下的那张俏脸。
相比起年初时候的瘦削,这张俏脸如今丰满了不少,连同着那骨瘦的身子也丰腴了一些。
李玄打量着魏瑶。
魏瑶俏脸上露出笑,也道了句:“恭喜少爷荣登榜首。”
她目光动了动,自是注意到随着李玄外出的蔷薇消失了。
不过,这事儿其实已经不是秘密。
往来传递乡书的李树已经把李大少爷那边发生的事说予了家中听。
只不过,李树的版本却是“蔷薇失踪了,怕是凶多吉少”。
如今,李玄归来,也暂没人去提蔷薇的事,毕竟这年头失踪意味着什么,大家很清楚。
魏瑶笑道:“少夫人知道少爷今日要回来,一直在赶急赶忙,说是要给少爷一個惊喜。”
“惊喜?”
李玄心态早已完成了调整,有些东西被他暂时按入了心底,此时却是爽朗一笑道,“走!”
他策马而前,魏瑶紧随其后,而诸多骑兵则再尾随。
雄山县的街道上还是少人,但相比起年初大疫之后的荒芜,如今却已好了许多,这事儿,李玄在家书里听田媛说过。
这皆是因为雄山县治安良好的缘故。
周边不少难民,纷纷逃来此处
很快,李玄入了李家,又被带到了“惊喜”之处。
李家的地下,竟然被挖出了不少的通道,内里宛如迷宫一般。
如今这大工程还未结束,又或者说是才开始没多久。
田媛拉着李玄的手,领着他到处看着,同时又道:“父亲知道坞堡难建,太过引人注意,所以便招揽了人才,来建这地下迷宫。”
说着,她又去了一张图,那图上附带着李家周边的地形,以及整体的规划。
这规划包括“逃生通道”、“地下藏兵室”、“地下宅院”等等等等。
“相公,你瞧,这是红花山余脉的一处天然地下溶洞。
因为年前落石的缘故,这溶洞口子早被封住了,从外无法察觉。
但现在,这却也成了我李家一条通道的接口。”
“相公,还有你之前领回来的那些弟弟妹妹,如今都被安置在了我李家私塾里读书。”
“相公,布庄的雀金绣每月的产量又增加了,现今库存里又多了几匹。你若再去青木州,当可都带过去,不过数量还不多,万一不够送的话,妾身还备了其他上好的锦缎不过,若是来年去王都会试殿试,却是该足够了。”
“相公”
“相公”
田媛不停地说这说那,又领着李玄到处看。
李玄看着她侧脸,除了安宁专注之外,还显着淡淡的疲惫。
而那双新婚时明亮且干净的双瞳,也稍稍有了些暗淡。
他是知道的,自家母亲基本不管外面的事,至于二娘除了教儿子读书之外能力更是有限,至于自家老爹虽有气魄,但细心却不足,若是遇到零碎的具体事务,便头疼不已。
很显然,如今这李家铺开的大摊子,至少有一半的重量是压在田媛身上的。
看着田媛还在说着,好似完全停不下来似的。
李玄禁不住升起一股心疼和柔情
入夜。
夫妻俩早早的上了榻,欢愉之后,又相拥而眠。
田媛枕着李玄左臂,朝向他而睡,口鼻之中犹是喘意未平。
李玄轻抚摸着自己娘子的长发,心中想着白日所见的地下密道。
显然,那密道工程巨大,非积年累月不能完成。
可若是他动用白骨妖去挖地道,是否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