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江正山,庞无月都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再度道谢,而谢声里已少了许多畏惧,而多了些温度。
青王还是那个青王。
无论身在低谷,还是一飞冲天,他从未变过。
明明这许多努力都是他自己付出的,可偏生他却喜欢去感恩每一个在路上哪怕对他只有“滴水之情”的人。
这般的人,又怎会令人讨厌?
路道尽头,青王府的人很快出现,李玄两个娘子出现在屋檐下,抿着唇眺望远处走来的男子,双目发红。
而李府的大夫人,二夫人,甚至是李玄的二弟,姑姑,小姨娘等亲人也纷纷出现在了不远处。
小静被赵晴雪牵着手,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父,她歪着脑袋看着那个男人。
而在她看着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弯腰将她一把抱起,似想宠溺地凑过来蹭她的脸,但却又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脏,于是又小心地转交给了赵晴雪。
如今,他利用紫铜麻衣和自己本身的控制压住了精神,故而在赵晴雪眼里,他的魅力也减了不少。
然而,这种正常才是李玄所期盼见到的。
不过,若是能够为塌上增添几分趣味,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些精神,以让小公主与媛姐快乐。
赵晴雪强撑着面对那股扑面而来的酸臭气息,拉了拉小静的手,道:“喊爹。”
小静张开小嘴,喊道:“爹爹”
李玄柔声道:“乖。”
田媛在一旁尴尬地笑着,却没法让自家儿子喊爹。
自家儿子别说喊爹了,便是连饿了都不会发出声音。
李玄却一把拉住她,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媛姐。”
田媛嫣然一笑。
简简单单一句话,好似已经慰藉了她所有的辛酸
哗啦啦
温水泼下,洒向李玄肌肤每一寸。
他往后舒服地躺着。
巧儿则是抓着半瓢葫芦,在一下一下地舀水再倾倒他身上。
巧儿在,诗荷自然也在。
那平日里玩弄琴棋书画的手正给李玄轻轻捏着肩膀。
虽说这种层次的捏肩很难让李玄有感觉。
但这毕竟是回家了啊。
两女好奇地看着李玄身上的那件紫铜麻衣,却一个也没乱问。
聪明的丫鬟,从不询问。
待到沐浴更衣之后,李玄只觉神清气爽,那是一种心灵上的舒畅。
他简单用膳后,坐到了大堂,稍稍与家中各路来的亲人见了见面,然后又备车往相府而去
相府
墙上绿藤显黄,却还未老。
老人面容虽年轻,但头发已花白。
颜辅京还是坐在亭子,小童在一旁沏茶。
看到李玄出现,他便招手喊道:“青王来坐,老夫这茶刚刚煮好。”
李玄笑着走了过去。
颜辅京正色看着他,却唯见平静而不见暴戾,忍不住长叹一声:“也不知你在外吃了多少苦,才有如此成就,了不起啊,老夫真的没有看错人。”
李玄笑笑,道:“多亏义父栽培。”
颜辅京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点点头,继续道:“如今,佛陀大势已成,难以撼动。
且那佛陀也好似真个成了佛,再不复之前的邪性,自他坐镇心慈寺后,青木州也真如被庇护了一般。”
李玄淡淡道:“我不会与他作对,他不让我出青木州,我便不出。”
他说的很平静。
平静的就好像一把敛于鞘中、藏于冰下的刀。
颜辅京岂会感觉不到他话里的意味?
他叹息一声道:“时代变了。”
李玄扬眉,问:“义父,此话何解?”
颜辅京道:“从前的老夫一直以为人能击败妖魔,可自见了那东海的大鼍,北方的旱魃,还有心慈寺的佛陀后,老夫的想法就改变了。”
他浑浊的眼变得清明,安静地看着李玄道:“也许,只有妖魔才能对付妖魔。”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
就连一旁在煽着炉风的小童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动作,而连大气都不敢发出。
只因一股难言的压迫力正从李玄身上不自觉地弥漫而出,压得凡人如蝼蚁,不敢泥中高声鸣。
良久
李玄才轻轻道了句:“对不起。”
颜辅京苦笑着摇摇头,道:“或许是义父老了。”
李玄笑道:“义父没有老,只是小子不懂事而已。”
颜辅京道:“不,是义父老了。
青王,伱好样的。
不要被我这老东西日薄西山的颓废念头影响了,走你自己的路。”
他神色再度变得坚定。
李玄迎上了他的神色,微笑着点点头。
颜辅京道:“今后,暗网也不必再追随老夫了,让他们跟着你吧。你才是他们天生的主人。”
入夜之后。
田媛和赵晴雪难得将两个孩子交给了奶娘带,而两名初为人母的贵妇人则与相公互诉相思。
李玄全程几乎躺平,从不主动出击,只是稍稍泄露出了一点精神而已
事后,三人静躺一处。
赵晴雪轻轻触碰的紫铜麻衣,她已经从媛姐处隐约知道了这东西的作用:相公心魔极重,这是帮他镇压心魔的。
这种时候,她本不应该提一些事。
可她偏偏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哪怕她已为人母,但那性子却还是变不了。
她心里藏着事,藏着担忧,就想和心爱之人去说,如此才能轻松。
“我兄长去年就驾崩了,可我却还未去陵墓看他一眼。
有人在说是母后杀死了兄长,但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他们误会了”
“前两日,母后还写信给我,说想邀我入王都,让她看看孙女。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真的不知道。”
赵晴雪说着说着,就凑在李玄怀里哭了起来。
极乐的宣泄之后,也让她往日里压抑的情绪和话语全部爆发了出来。
李玄神色微凝。
有意思啊
明明都说了“青王府不出青木州了”,那太皇太后居然还想要他的子嗣入王都为质?这是疯了么?
他感受着怀里妻子的哭泣,柔声安慰道:“当然是他们误会了,所有人都误会了。
你母后很爱你们,又怎么会去杀死先王呢?
至于邀你入王都,佛陀却说了不许我们青王府的人离开青木州,要不然,我也早该陪你去王都见见老太太的。”
“可他们都说是母后杀了我兄长。”
“谁?”
“相府的人,我听到好多人这么说了。”
“相府和王都那边一向不对付,这么说也很正常。”
“就是,我也这么想嘛,但没人信我。就算不反驳我,却都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
“我信你。”
李玄笑着,用手指轻抚过赵晴雪的头发。
小公主慢慢睡熟
次日一早,李玄偷偷以“香火渗地”之法出了雄山县,再去心慈寺周边干完饭,这才回家吃了些粥。
然后便取了杆长枪,在庭院中练了起来。
这也算是进一步适应自身状况。
而就在这时,他忽地感到有人的注视,侧头一看,却见拱门处有个小女娃正歪着脑袋看他。
李玄感知何其敏锐,一瞬间就感到了小女娃看的是他的紫铜麻衣。
也不奇怪,毕竟他这衣服确实很容易吸引目光,也就在家里他才这么穿。
他停下动作,笑着喊道:“小静。”
然后丢开枪,上去一把抱起小棉袄。
小棉袄张嘴,甜甜喊着:“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