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城从兜里掏出刚刚的一包烟,给丁师傅递一根过去:“丁师傅,来,抽根烟。”
丁师傅没客气,接了周长城的烟,夹在耳背后,听他有什么话说,不外乎就是便宜点。
“丁师傅,您看这价格都够我们租几个月的房子了,能不能少一点?”周长城捏捏手上的软皮烟盒,嘴上虽然求人,倒是不觉得扭捏,理所当然觉得这床太贵。
丁师傅摇头:“这是厂里定的,不是我定的,你给的钱最后都是要交给公家的。”
“那...那有没有别的,能让我们小年轻用得起的?”周长城又给丁师傅递了一根。
丁师傅又接了周长城那根烟,也不卖关子了:“也就是夜里睡个觉,有块结实的床板就行了,买个祖宗回去干什么呢?六十块钱能买半头猪了。”
“对对对。”周长城看着丁师傅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看不出来他能说出这样灵巧的话来。
“你看这儿也有不少小块的木板,拼一拼,敲一敲,也能打张稳固的床,”丁师傅左右耳背都夹了烟,四处走动起来,指了指那两张拼接好的床,说,“虽然临时打出来的床没办法跟这两张比,但你自己家里用,又不是放在宾馆招待客人,用个三五年肯定是没问题。”
周长城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心里了然,装作受教的模样,虚心聆听:“丁师傅您真有办法,请您指点指点。”
万云瞧周长城一眼,心里发笑,没想到纳言的他还有这一面。
丁师傅看这人上道,伸手比了个数,三十五块:“一米五的床,我今天给你打好,晚上你就能睡到。”
“三十五太贵了”,李红莲有点没耐心了,摇手,她也看出门道来了,想着是冯主任叫他过去的,又攀上冯林,“我家老头和冯主任是老熟人了,你和冯主任又是同事,大家熟人连熟人的,都是人情呢。”
“丁师傅你就给个实诚价,二十五!”
丁师傅一听这个价格,眉毛都扬起来了,正想说话,李红莲嘴巴比他更快,不让他开口,继续下决定:“趁现在大家都上班,外头人不多,看不见我们搬木材,你带上工具,跟我们一起搬。”
“我们在冯主任面前也念你的好,行吧?”
那丁师傅还想开口,李红莲装作忧心地和周长城说:“这家具厂筒子楼的邻居也不知道爱不爱管闲事,万一看见我们搬木材打家具,会不会过来看热闹?”
丁师傅噎住,他当然不能让人看见他搬这么多的木材,都是集体财产,木材钱不贵,但拿了多少,也是要实实在在交给公家的,不过其中木板大小,结实程度,都是他可以操作的,何况他就只是在中间抽几块油水钱,都是辛苦钱,不然谁给人白干活?
“三十,不能再少了!”丁师傅也不怕,大不了一拍两散,又不是他急着要买床,“就三十,随便你们要不要!不要我就关门了!”
“行,那就三十,”周长城咬牙,“不过丁师傅,您得给我把床做结实了,不能睡两天就倒了。”
其实周长城并没有其他意思,他是担心丁师傅用料不足,万一睡两三个月就摇晃了,还得返修,麻烦。
谁知丁师傅却误会了,看周长城这高个儿一眼,又看看他旁边面嫩的万云,刚刚听冯主任说这是新婚小夫妻,笑了出来:“果然是精强力壮的小伙儿!”
周长城拐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讷讷,偷看了还在四处张望的万云一眼,他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放心吧。我虽然赶不上你远房亲戚罗师傅的手艺,但打个床组个桌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家具厂职工也不是个个都买得起家具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那桌子凳子不少都是找我给做的。”
丁师傅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周长城就是做技术的,对丁师傅这种人有同类的敏感,既然他敢这么放话,说明手上还是有真功夫的,周长城稍稍放了心。
李红莲有些累了,坐在一个木头墩子上休息,拿手掌给自己扇风。
丁师傅带着周长城往仓库里面再走了几米,从一堆油毡布后面搬出几块明显打好的木板和床腿,再拿上工具,招呼几人一次性搬走,别来来回回引人注目。
万云看他们搬搬抬抬得差不多了,才凑上前去,对丁师傅说:“我们再加两块钱,您给我们一点添头,组个吃饭的桌子和两张凳子吧。”
丁师傅都要被万云这句“添头”给笑出来了,两块钱就想要桌子椅子?他连话都懒得回,直接摆手,拒绝的态度明显,无可商量。
万云不死心:“那我再加一块钱?”
丁师傅伸出一个手掌,比了个五:“姑娘,你去那儿挑几块小板子,自己会装就自己拿回去。我可不给你白做工。”他长相是老实,但是个称斤掂两的老实人,谁也别想在他手上沾好处,这姑娘倒是会打算盘,哼!
周长城和万云互相看看,也没客气,赶紧挑拣了几块相对大块的板子,等会儿蹭丁师傅的锯子,把边角给锯平,过两天在电机厂旧仓库带十几枚钉子出来,不管好看不好看,钉好了就先用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