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明知道自己不能支持皇三子,应该支持皇长子,却偏偏要询问自己,如何阻止册立皇长子的呼声,这绝对是有意为之。
再联想起自己正处于一个“大功难赏”、“位卑势大”的关键时刻,哪个皇帝心里不会犯嘀咕?
所以皇帝大概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的态度?更直白的说,测试自己的忠诚度?
如果他林泰来在明知道三皇子上台就是死的情况下,还肯帮着皇帝出主意,那对皇帝就是真正的忠诚。
于是林泰来考虑过后,便只能帮皇帝模拟话术,无奈答道:“太祖高皇帝有训,立嫡不立庶。
若今册立皇长子为东宫,而皇后尚且年少,将来或许有所出,那又该如何册封?
这就是陛下迟迟未决的道理,只是群臣都不理解陛下的苦心。”
陈太监莫得感情,只是一个代替皇帝问话的机器,还在继续问:“若应付不够,又该如何主动反击。”
林泰来咬牙道:“今皇长子及皇三子俱已长成,皇五子虽在弱质,可以暂时一并封王,以待将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命内阁和礼部具仪!”
大明没有皇长子封王的先例,一旦皇长子和皇三子一起封王,那就和皇三子变成一个档次了,失去了独特地位。
连“大逆不道”的三王并封都搬出来了,你万历皇帝还怀疑他林泰来的忠心吗?
真要被文臣抓住了这个把柄,他林泰来立刻就是千夫所指。
在历史上,王锡爵当首辅时,就是三王并封问题上没玩好,直接暴雷倒台了。
卧槽!陈矩的眼神莫名的闪了闪,你林泰来可真踏马的敢说,难怪你不愿意留下纸面文字!
问到这里,陈矩也就撤退了,已经没法再往下问了。
这时候已经天黑,宫门落锁,陈太监也回不了宫里复旨,只能在外宅住宿。
等到次日大清早,陈太监急忙入宫,然后又在翊坤宫庭院里等到了中午,才得以面圣。
万历皇帝有点不满的责备说:“昨日午后就下旨,然而你到现在才来回话,真是懈怠了。”
陈矩差点直接吐出一口老血,真不想背这个毫无意义的锅,有点冒失的辩解说:
“臣昨日迅速出宫办差,只是林泰来兼职太多,臣在各衙门寻找林泰来,耗费时间甚巨,实属无奈。”
万历皇帝问道:“林泰来的可有回奏?”
陈矩答道:“林泰来以口述奏答,托臣转奏。”
随后将林泰来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
万历皇帝又问道:“他为何只托你转述,没有密疏来?”
陈太监答道:“他说密疏奏事乃是阁臣特权,外臣不敢擅用。”
万历皇帝听完后哑然失笑,“此人竟然不上当!”
看密札写密疏,这是阁臣所属的“荣耀”,林泰来竟然能克制住这份虚荣。
不然的话,手里就能多一个林泰来的把柄了。
近期有很多奏疏都被皇帝拖着,迟迟没有批示下发,但对于何倬、钱一本弹劾林泰来的奏疏,皇帝的反馈却极为迅速。
两天后就有御批下部,“宁夏讨逆监军林泰来行为狂妄,多有违法乱禁、扰闹各衙之事,致使官民沸腾,今以功抵罪,削除封爵之赏。
另以陕西行太仆寺少卿升为太常寺少卿,以酬先登平叛之功,其余官职不变。”
看到这份御批后,很多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松弛。
用几百年后常见的一句话形容就是,靴子终于落地了。
其实对某些人来说,靴子落地带来的不一定是好消息。但起码局面趋向明朗化,不至于让人蒙眼狂奔,那感觉也太窒息了。
要知道,在当前的朝堂上,林泰来的封赏问题被视为最重要的风向标,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为过,对其他很多事务都有连锁效应。
从御批可以看出,林泰来的核心职务,也就是“翰林加三部郎中”并没有变动,各项实权仍在手里。
说明皇帝并没有把林泰来挂起来的意思,还想继续用林泰来,这就让很多人失望了。
至于从行太仆寺少卿升为太常寺少卿,只是象征性的品级提升,表示从四品升到了正四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常寺少卿只是一个挂名的虚衔,表示享受正四品待遇而已。
若是先登功臣一点封赏都没有,那也实在说不过去。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林泰来被“罚”没了爵位,那么被林泰来弹劾的人,只怕也要倒霉了,不然就无法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