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也是过了几天后才发现了过来,许穆身上的元神之力竟然在悄悄散溢着!
陆尘连忙找到了许穆,给他说了此事,可是他的回答,却让陆尘愣住了。
“今日山河虽在,吾亲又在何方?”
许穆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元神散溢?
他知道,因为这是他主动做的。
安安静静的,自自然然的,随风而散,随阳光化,他已经没有了想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的意思了。
“前辈,这大道就不追逐了吗?”陆尘听着却悚然一惊。
“大道是追不完的,正如这世间之景色,亦是看不完的。”
许穆身着一身青衣,声音平淡道:“连民儿也已经去世了,这大好山河再美,于老夫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吗?”
许穆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年轻时候,野心很大,相继操控华乔宇与杨曦,最后自己站在了台前,开创了上清派一脉传承。
可是却在一切都成功之后,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却先一步离他而去。
这让他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没有几年,也随之而去,当时还有着许黄民他这个孙儿在,他便看护着孙儿。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意识逐渐被阴阳法界的污染所侵蚀,最后无奈之下,选择了自我封禁。
而现在,孙儿都已经离世了,这大好的世间虽美,却已没有了他留恋的任何事物了。
既然如此,活着,也不过是痛苦罢了。
修行修真,许穆的真我,其实一直都是家族传承,而不是真正的道。
“这些时日下来,老夫也觉着将民儿选择上清派交到你的手中,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许穆轻笑着对陆尘说着心里话:“其实在老夫思绪清明之时,也想着杀了你,重新找到我许家的传人,可是现在老夫不这样想了,道本无常,天下无有永恒之天子,亦无永恒之家族,张家传承存续,中间都有可能被他人窃取,葛家传承数代,照样无人可用,诸多洞天当时多么跋扈,可不也消散了吗?这样挺好。”
他转过头,看着夕阳:“夕阳终会落下,大日也会升起,一代有一代的使命。老夫已经没有了念想,剩下的时间,也要出去转一转,看一看现在的天下了。”
陆尘蠕动了一下嘴巴,可却没有说出来什么话。
“张椒此子,必有问题,小友,日后且提防着。”
在走之前,许穆给陆尘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陆尘点了点头。
不说他也知道,张椒于他,他与张椒,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毕竟,张椒肉身虽不在,可毕竟活了一百年了,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手存在?
他没有彻底杀死张椒的把握,那便放在跟前看着。
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解决,而且,张椒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一百多年的阅历,再加上成公兴的记忆,这些都是陆尘窥伺的存在。
“用他的时候,不要被他给影响到了。”许穆也看出来了陆尘的想法。
你在注视着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伱!
陆尘若有所思。
许穆看到陆尘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便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随即转身,踏着夕阳的余光,朝着太虚观外,做歌远去。
“人不归西去,日不落东山。思玉斧,日月依旧在,茫然看,人无踪迹。道乎,常乎?道人歌落,了了几人听……”
“水长流入海,草覆白根眠。曰长生,海枯石又烂,飞仙望,无影相伴。神耶,仙耶?几根篱笆,儿孙卧膝边……”
……
“这老不死的,走之前,还要编排一下我?”
张椒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陆尘的身边。
陆尘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紧了紧手中的《上清大洞真经》的原本神位卷轴。
此歌声,已然是许穆最后留给这世间最后的一缕余声了。
许穆的出现与离去,好似只是一个忽然出现的插曲,曲终人又散。
许穆的出现,最主要的不是陆尘得到了纯净的《上清大洞真经》,也不是许穆传给他的有关于上清派已经失传的秘传。
而是许穆泰然付死给他的启发。
许多修行者,名义上是修行,可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利益。
或名望,或传承,或家族,或其他。
总归是有许多不同的方式。
好似没有了寄托,便失去了继续修行的根基一样。
他们修行,是有杂念吗?
是杂念。
可是若是走到了最后,你能说他们修行修的不是一个‘真’字吗?
修行修真,四个字,可以概括一切!
像是许穆,修行,是为了成仙长生,可最根本的,却也只不过想要得到‘几根篱笆,儿孙卧膝下’的景象罢了。
他得到了吗?
其实早就已经得到了。
可为何还要继续修行呢?
“说来说去,不过一个贪字。”
陆尘叹了一口气。
张椒听着却是笑着道:“这天下人,谁又不贪呢?贪财贪色,贪权贪利,贪长生,贪永恒,贪真理,贪神佛……就说你我,不贪吗?照样也贪,丝毫不贪的,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佛门说六根清净,真清净了,那还要佛干什么?贪普度,贪教化吗?”
陆尘翻了一个白眼:“前辈这话就有些极端了。”
“不极端,不成仙佛,能得长生者,又有几个不极端些的?”张椒却觉着自己说的才是这世间真理。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若是真的一切都看空了,那还有什么好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