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完全能够体会到这里面的难度究竟有几斤几两。
瘦盖肥的画法。
酒井胜子偶尔也会用到,她也能画,但她绝对做不到顾为经这样的轻松。
在画面表面留下细小的龟裂几乎是难以避免的时情。
讲句不好听的话,胜子认为龟裂就像是衰老,除非从制造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摆进恒温保湿箱里,或者抽成真空,二十四小时的遮光保存。
否则或早或晚,程度或轻或重。
一幅画一定是会遇上表层油料开裂的问题的。
画在画布上作品其实还好,壁画的风化开裂才是真正让人掉头发的大问题,意大利政府每年艺术部门的开支,绝大多数都被各种各样的古迹维护项目给烧掉了,还有大量来自社会各界的资助。
尤其是各大古老教堂,善男信女们捐起来,真的就跟钱不是钱一样。
甚至偶尔能接到千万美元级别的匿名支票捐赠。
但即使在如此充沛的资金支持下,保护的情况也挺一言难尽的。
大名鼎鼎如《最后的晚餐》,其实在网上看看图片就行了,真的近距离现场看,实际上是非常糙的,表层被各种风化、侵蚀的完全都像是马蜂窝一样。
酒井胜子的绘画智慧,能够让她想办法利用这种风化。
把颜料裂纹变成特殊的花纹和肌理,成为肖像画的历史感,老妇人肌肤上的衰老、昏暗的色斑皱纹的一环。
这是一种将画法扬长避短的解法。
但归根结底,在技法层面上,本质上其实也是一种没有在一段时间内避免作品开裂的信心,不得以而为之的替代之选。
技法不够支撑。
所以只能用思虑上的亮点,掩盖细节上的不足。
若说画法上这种瘦盖肥,酒井胜子发现自己还有小聪明可以用。
但色调,落笔,混色……这些实打实的真功夫,酒井小姐就实在做不到了。
顾为经的落笔要比酒井胜子的落笔坚硬,更加直线条。
到底是画直线更难,还是画弧线更难。
这事各有各的说法。
就跟玩紫砂壶,到底是“圆融天地”,还是“一方顶十圆”,通常取决于短视频上卖壶的贩子主要想推哪款壶,正话反话都能说。
但至少在花卉上,直线想要画得不死硬、不僵直,肯定是比一般的弧线更难的。
西方式的思维是很难理解“柔意的直”这个概念的。
就像你几乎找不到油画里有画竹这样“充满弹性的挺拔”意象。
要不然就是直的。
要不然就是弯的。
没有中间态。
油画家往往对直线的运用,都是那种歌特教堂大理石式的肃穆、冷硬,甚至有点阴阴的硬直,而不注重直线的弹性。
人们都听说过,达芬奇小时候曲线画不圆,狂练画鸡蛋的励志小故事,却很少听说过谁直线画不好,每天狂练画直线的说法。
固然,达芬奇画不好鸡蛋,就跟爱因斯坦从小数学都考不及格一样,都是真实性非常可疑的都市传说。
但是嘛。
听故事听个意思。
它又不是史学家搞文献研究,扣字眼较真就没意思了。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任何传说中都有真实的倒影,最少,能通过这样的故事,得见一些西方艺术理论的脉络。
传统油画家是不太喜欢也比较难画的好有趣直线条,或者有趣的锋利棱角。
连疯狂爱好东方文化的莫奈在1876年画《穿日本和服的女子·卡美尔》时,都多易其稿,都画不出模特身上的那种服装的风韵。
西方式的服装,为了凸显女子的曲线线条,传统上是要做曲线裁切。
而和服脱胎于汉服,服装中蕴含了“礼”的精神,正大平和,传统上是做直线裁切的。
莫奈尝试了N多遍,怎么都无法把和服上直线裁切的下摆给他的奇特感觉,在画布上复现出来。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
才能把它改成了晚礼服式样的立体裁切的弧形,才算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