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他对齐尔德迈斯说,“他没死。”他走上前来,往齐尔德迈斯正对面一站。他毫不拘礼,就像父母帮孩子抹脸上脏东西似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往齐尔德迈斯的左右眼皮、嘴唇和胸口上涂抹某种符号。接着,他敲了一下齐尔德迈斯的左手,枪掉在了地上。他在齐尔德迈斯的掌心又画了另外一种符号。他转身似乎要走,却回头看了一眼,明显又想起了什么——最后,他用手对着齐尔德迈斯脸上的伤口比画了一下。
风吹雪花,雪花盘旋、打转。酒贩子嘶叫一声,好像被什么搅得心神不宁。一时间,雪和影子似乎组成了一个身披大衣脚蹬靴的黑瘦人形。下一秒钟,这幻影便消失了。
齐尔德迈斯眨了眨眼睛。“我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他烦躁地问自己,“我干吗自己跟自己说话?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儿。自己的枪有一把躺在雪里,捡起来的时候还是热的,就好像刚刚才开过火。真是怪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惊奇一番,一个声音引得他抬起头来。
闻秋乐正从地上往起爬。他动作笨拙,时不时猛抽一下,像是个刚生出来的东西,还不知道四肢都是干什么用的。他站了一会儿,身体打晃,扯得脑袋跟着来回动。接着,他张嘴冲齐尔德迈斯尖叫。然而,他嘴里叫出来的根本不是正经声音,而是去了骨、剃了肉、空剩一层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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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毫无疑问是齐尔德迈斯见过的最奇异的景象:一个赤裸裸的蓝人儿,双眼充血,在一片白雪皑皑的荒原上无声地尖叫。这景象太过离奇,他恍惚了好一会儿,不知所措。他想过是否该用吉尔·德·马斯顿那道名为“复静重安”的咒语;考虑一番之后,他有了更好的办法。他把卢卡斯送他的红酒给闻秋乐看了看。闻秋乐镇静下来,两眼死死盯住酒瓶子。
一刻钟后,他俩并肩坐在山楂树下的一块草丛上,喝着红酒,啃着苹果,算是吃早饭。闻秋乐已经穿好了衬衫和裤子,身上还裹着酒贩子的一条毯子。绞而未死,他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的眼睛仍然充血,但看着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他话音沙哑,随时有可能被一阵疯狂的咳嗽打断,但说的是什么已经能听明白了。
“有人打算把你绞死,”齐尔德迈斯对他说,“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幸亏我及时发现了你,切了绳子把你放下来了。”他说着说着,隐隐觉得有个疑问在干扰自己的思路。脑海里,他看到闻秋乐在地上挺尸,还有一只苍白、瘦长的手正指着他。那是谁的手?记忆从他脑海里溜掉了。“告诉我,”他接着说道,“人是怎么变成 书的?我知道这本书是罗伯特·范岱穆给你爸爸的,他让你爸爸把书交给住在德比郡山里面的一个人。”
“那是英格兰最后一个能读懂王字的人。”闻秋乐哑着嗓子说。
“可你爸爸根本没把书交到人家手上。他在谢菲尔德跟人拼酒的时候把书给吃了。”
闻秋乐对着酒瓶子又喝了一口,拿手背抹了抹嘴:“四年后有了我,我那小身子上写满了王字。十七岁的时候,我去德比郡山里找那个人——他的生命撑到了我找着他的那一天。那一夜真是难忘!满天星光的夏夜里,王之书和识王字的最后一名读者相聚一堂,举杯共饮!我们坐在布莱屯的山顶上,俯瞰英格兰的土地。他为我解读了英格兰的命运。”
“就是你念给阿什福德和索恩听的那个预言?”
闻秋乐正咳得厉害,只点了点头。待又能正常讲话了,他又补了一句:“还有那无名的奴隶。”
“谁?”齐尔德迈斯皱着眉头问,“那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闻秋乐答道,“我使命的一部分就是要把他的故事讲完。他起初是个奴隶。不久就会登上王位。刚一生下来,他就没了真名姓。”
听了这番描述,齐尔德迈斯仔细琢磨了片刻。“你指的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他问。
闻秋乐气得一声吼。“我指的要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我就直接说了!不,不。他根本不是个魔法师。他就是个普通人。”他想了想。“不过是黑皮肤。”他又补了一句。
“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位。”齐尔德迈斯。
闻秋乐看着他,觉得他好笑:“你当然没听说过了。你这辈子都活在那梅费尔魔法师的口袋里。他知道什么,你才知道什么。”
“所以呢,”齐尔德迈斯心里一痛,“这也算不得小看我吧,你说呢?索恩是个聪明人——阿什福德也是。他们有缺陷,人孰能无过?瑕不掩瑜,他们的成果依旧斐然。你不要搞错了;我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的人。或者说一定会是他的人——等他来了的时候。不过你必须得承认:英格兰魔法的复兴是那俩人的成果,不是他的。”
“那俩人的成果!”闻秋乐嘲笑起他来,“那俩人的?你还没明白吗?那俩人本身就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玩的法术。他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法术而已。而约翰·乌斯克格拉斯现在正玩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