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缇骑们就掌握了重要的线索,这瓜蔓法,这可不是陆缇帅的法子,是永乐年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法子。
锦衣卫在外廷做事,办案两百多年,和徐氏、沈氏、顾氏,一样源远流长,缇骑累积了相当丰富的刑事经验,对付一个顾绍芳,那真的是三根指头捏田螺,手拿把攥。
骆秉良得到了重要的线索,立刻就开始派人瓜蔓。
张诚叹为观止的说道:“骆千户,果然厉害。”
“不如我儿子厉害啊,他敢打陛下!我都快把这逆子的腿打断了,这逆子还是只听陛下的话,跟我要害他一样。”骆秉良说起自己的儿子骆思恭,那就是头疼无比。
得亏缇帅怕对练真的砍伤,给所有人都带了护具,否则骆思恭真的把小皇帝打的断子绝孙,骆家就是祖宗十八代,都不够砍的。
但是带着护具打巧了,那也要疼好几天。
“那铜鼎何在?”张诚问起了那个铜鼎,下油锅的招数,他也想瞧个稀罕。
“若是顾绍芳问出来,我还不奇怪,张大珰这么问,我多少有些不明白了。”骆秉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诚。
张诚一想,立刻了然了,颇有感触的说道:“骆千户教训的是,还是得读书啊,顾绍芳他就不读书,他就不懂。”
“确实,读书少,就办不了差,顾绍芳他读书少,才被我骗了。”骆秉良颇为赞同的说道。
根本没有铜鼎,也没有下油锅,甚至连五毒之刑,都是北镇抚司对外打造的人设,正经的五毒之刑,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的恐怖,这火刑连烙铁都没有一块。
因为矛盾存在于万物之间,所以冲和与平衡,也存在于万物之间。
北镇抚司衙门在六部衙门对面,一旦缇骑们对有功名在身和官身的文官用刑,那就会被言官给口诛笔伐,言官甚至能把皇帝逼的极为被动,缇骑们办案,也要维持在一个度的范围内。
纪纲当年把解缙扔到冰天雪地里,一桶水给冻死了,纪纲后来也是死罪难逃,有矛盾就有斗争,有斗争就会循环向前,这是矛盾说最主要的观点,也是目前的现状。
北镇抚司一般不会轻易动刑,但也够用了,顾绍芳不交代,缇骑们也能把案子办妥帖,要是没这份能力,怎么对得起缇骑这两百年的威风?
很快,一份各家各户藏甲胄强弩数目的清单,就被送到了应天府。
应天巡抚宋阳山,再次张榜公告,要求各家各户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朝廷已经切实的掌握了他们手中甲胄强弩的数量,抱有侥幸心理,顾氏就是下场!
大明的甲胄,以《纪效新书》中为例,主要以棉甲为例,棉甲也分为三六九等,最下等的就是用布缝棉如夹袄,仅仅上半身棉甲就七斤重,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纪效新书所载的缉甲,就是这种价格低廉,能防箭矢和铅子的棉甲。
中等的棉甲,则是扎甲外披绵甲,盔外戴大厚棉帽。
而重甲,则是棉铁复合甲,也被叫做布面铁甲,两层棉布包裹铁甲片缝好后,内外再用铜钉(甲泡)固定好,这才是重甲。
这种重甲,是朝廷严格禁止的,只要能查出顾氏的来源,进而查清楚南衙地面的甲胄数量。
根据缇骑的稽查,甲胄流出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是朝廷的军器监流出,这些甲胄都是朝廷的甲胄,只不过通过各种方式流了出去,比如火龙烧仓,比如五鬼搬运;第二种就是私自制造,这一类的作坊比较难找,但有了顾绍芳提供的线索,就简单了。
徐阶终于来到了南衙,递了拜帖,要见宋阳山,宋阳山在自家私宅,见了徐阶。
“好久不见,徐太师风采依旧。”宋阳山先行了个礼,见过了徐阶。
宋阳山宋仪望,和徐阶是师出同门,都是王阳明弟子聂豹的亲传弟子,两个人是同门师兄弟。
“师弟生分了。”徐阶看着宋阳山,面色五味成杂,他本以为宋阳山做应天巡抚,能姑容他徐家一番,结果宋阳山可倒好,一点情面都不讲。
就徐阶收到的消息而言,若非张居正反复写信给宋阳山,让他不要吹求过急,隆庆六年,宋阳山就要追查侵占和还田事,大有拿他这个师兄开刀的架势。
“无论你我私交如何甚笃,私下如何称呼与我,既然是为了公事而来,请称呼巡抚吧,坐。”宋阳山却没接师弟这个话茬,而是申明了规则。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徐阶颇为恳切的说道:“师弟,你这是,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张居正一条道走到黑吗?张居正若是倒了呢,你到时候必然身败名裂,你清醒一点。”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能护得住你?我知道,是元辅下了令,你不得不从,我也不能让你难做。”
“张居正要什么,他不就是要银子吗?或者是那七万顷田的税赋吗?我可以说服南衙地面的缙绅,这七万顷的税赋,可以纳。”
宋阳山一听就不乐意了,摇头说道:“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自古有之。”
“徐太师,南衙、浙江、福建、两广的倭患是缙绅平定的吗?若是,那朝廷所为不合道义,可明明就是朝廷费劲了心思,把倭患平定,还了天下太平,怎么听太师的意思,这正赋不该纳?”
“现在还是让交还甲弩,不交就抄家,我手里可使用有份清单,徐氏可有甲三十余副,弩三百张,我以为徐太师是来交甲弩的。”
宋阳山的话有些不客气了,朝廷养兵不需要赋税?
缙绅只管自扫门前雪,还要趁机喝人血,这天下好不容易在朝廷主持之下,才恢复了几分元气,就还田这点事,死活不肯,百般计较。
朝廷没赋税,怎么安天下,兵凶战危,天下皆受其害。
“宋阳山,你别忘了,当年胡宗宪的事儿!”
“张居正现在给胡宗宪正名,给谥号,现在收拾我,明天他就收拾你,他连我这个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把你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他要治贿政姑息之弊,从我开始,下一个就是你!”徐阶见商量不通,语气立刻就变了,说起了往事。
宋阳山在嘉靖四十一年弹劾了胡宗宪,胡宗宪下了台。
胡宗宪当嘉靖四十四年再次被下狱,是因为一封胡宗宪亲笔手书,假传圣旨。
而这封伪造的圣旨,正是宋阳山做的伪证。
徐阶看宋阳山面色大变,知道宋阳山开始纠结。
徐阶的表情从凶狠,变为了温和,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张居正、汪道昆、沈一贯,看你主持查处侵占事得力,倚仗于你,你做完了,他们立刻就会给你算旧账!”
“咱们师兄弟师出同门,何必同门相残?不如就和朝廷商量一二,朝廷要税,我们交不就是了吗?”
宋阳山面露挣扎,他攥紧了拳头,看着徐阶,若是徐阶拿出了那本伪造的圣旨,那胡宗宪的案子就不是冤案了,就是一起典型的迫害。
到时候,宋阳山安有命在?
伪造圣旨和冤死胡宗宪,他宋阳山也有份儿!
“你别想了,这案子,张居正护不住你的,就是天下言官,也能把你吃了,你早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做什么忠臣良臣呢?”徐阶再劝,语气更加温和的说道:“朝廷就是要税,我们给,别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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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