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个关键的发声平台,民报。
朱翊钧很喜欢看民报,就是和百姓息息相关之事,里面有很多的趣事,这个民报没有任何党派的成分,朱翊钧很是好奇,这到底是谁在办这个报。
杂报,可谓是鱼龙混杂,各个笔正各怀心思的发表着各种奇怪的社论,可谓是群魔乱舞,而这份民报,从来不涉及朝政,专门挑有趣的事儿刊登。
刘三刀找到民报的时候,民报没有贪功,而是据实报道,难能可贵了。
“焦竑和他的老师耿定向所筹办。”张居正俯首说道,杂报是一种鼓噪声势和风力舆论的重要手段,张居正肯定细心留意,背后都是什么人,早已经一清二楚。
而这份民报,是耿定向和焦竑所筹办。
“就是上次在燕兴楼,得罪了孙继皋,险些没能报名会试的焦竑?”朱翊钧对焦竑的印象深刻,这个学子在南京崇正书院就舌战群儒,而到了京师,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把孙继皋给骂了。
孙继皋这个状元郎,总是在挨骂。
“正是。”张居正回答道。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人如此、家如此、国亦如此,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而张居正很欣慰能看到民报、看到焦竑、看到民报奉行的标准,行之者一,信实而已,据实报闻。
这真的太难得了。
孙继皋作为前科状元在士林里人脉极广,焦竑得罪了方丈,那肯定是拜不了佛了。
但是焦竑现在是全楚会馆门下,自然没人敢过多的为难。
“孙继皋就没办个杂报来?”朱翊钧满是好奇的问道。
“办了。”张居正一言难尽的说道,孙继皋作为复古派里的古墓派,怎么可能不办杂报?
“办得怎么样?”朱翊钧一边向九折桥而去,一边询问孙继皋的杂报。
“赔的入不敷出,去岁十二月份宣布休业,关门大吉了,他们那套复古之说,在士林里其实广受追捧,但是多少有些无趣,买的人少,只靠他们自己人支持,这就赔钱了。”
“这件事和精纺毛呢有关。”张居正解释了一下其中的逻辑。
其实孙继皋的杂报本来也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只要孙继皋背后的势要豪右不停的给钱就是了,但是最近势要豪右们的关注点,看向了精纺毛呢,这孙继皋自然断了炊,无以为继,只能停了。
“狗粮断了?”朱翊钧沉思了片刻问道。
张居正满是笑意的说道:“狗粮断了。”
狗粮这个名词已经那是第二次出现了,第一次是谈国子监反对算学的时候,张居正对陛下这些精准而有趣的词汇,已经见怪不怪了。
“得亏他没有放屁,否则朕亲自拿了他的狗头。”朱翊钧甩了甩袖子,大明有些个底线是不能碰的,如果孙继皋编排出类似于倭寇也是人的说辞,那朱翊钧只能亲自动手清理蛀虫了。
张居正看着陛下的背影,就是摇了摇头,陛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能做出来。
他略微有些走神,在思索归政后的问题。
陛下已经十五岁了,明年大婚就到了亲政的年龄,他已经切实考虑退休的问题了,但是好像退不得。
不是说他要摄政,而是大明朝仍然需要他。
陛下亲政后会做什么?
会大清洗。
这是张居正可以预料到的事儿,陛下振奋大明的决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陛下的抠门只针对于奢靡,该出手的时候,五十万两白银赏给工匠改良工艺,朱载堉不要的时候,皇帝选择了加钱,五十万的赏金仍然不变,选择了加赐给朱载堉,五十万的真金白银还是要砸。
这只是一件小事,陛下亲政后,一定会对反对新政的复古派,尤其是古墓派展开一轮血腥的清洗,这是毫无疑问的,任何人阻拦新政的结果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
这是陛下的决心,陈友仁,一个胡说八道,诋毁大明京营,诋毁戚继光的人,皇帝选择了亲自动手杀人,这就是大明皇帝的选择。
所以张居正退不得,他要是退了,这天下就会进入一个高压的状态。
就像是人要理发、要修剪指甲一样,庞大而臃肿的人员架构,必然会选择性的优化掉一部分,但是在优化的过程中,总不能脚疼砍脚、手疼砍手、脑袋疼砍脑袋吧。
谭纶的激进就像是脑袋疼砍脑袋一样,而陛下的激进很容易因为局势的发展,变成手疼砍手的局面。
有些事一旦开始,根本不会受任何人的控制,连皇帝都控制不了,最后酿成一场波及整个大明的滔天大祸。
张居正十分惆怅,美好的退休生活,渐行渐远。
朱翊钧又在帝师家里蹭了顿饭,详细的说了下关于会试之事,大明三年一次的科举马上考生就要入院了,这是遴选人才。
“先生,要不要加个算学的附加卷,考的好与差,不影响金榜题名,也算是试试。”朱翊钧试探性的说道,算学的好坏,可以判断一个人的逻辑思维,朱翊钧打算找一点能干的人出来,种田、采煤、清丈、还田、稽税等等全都需要算学的人才。
“臣以为善。”张居正从袖子里抖了抖,抖出来一份算学的考卷,他其实也在犹豫,但是陛下既然说了,那就直接添加到会试之中就好了。
一共十二道题,六十分,一道题五分,按步骤给分。
附加卷的确不影响金榜题名,但是影响这个学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皇帝的侧目和器重,对于一个臣子而言,那都是登天长阶。
科举对于进士们而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朱翊钧让张宏拿过来一套附加卷笑着说道:“朕也有一套,先生看看?”
朱翊钧在审张居正出的试卷,张居正在看皇帝出的试卷。
“陛下,这个太难了。”张居正看完了几道题,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缓解了一下大明的小冰川气候,皇帝太激进了,陛下这套卷子,出现在考场上,哪怕不是四千举人,三千五百人零分了。
“这不是很简单吗?”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就是旁通堂的水平,顶多有两道题是明理堂的水平,怎么就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