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下旨罢免了聂豹,换了个人上来,再次下旨督办,兵部依旧如故,已读不回,不肯办此事,而且不给理由。
道爷知道,这事办不了,他甚至连聂豹都办不了,只能将其罢免而已,因为聂豹是王阳明的亲传弟子,而阳明心学在民间和朝堂恐怖的影响力,让道爷投鼠忌器,最后不了了之。
以朝堂为例,内阁办事的徐阶,可是聂豹的亲传弟子。
聂豹忤旨,不肯开海,连个理由都没给嘉靖皇帝,要不然也不是忤旨,而是责难陈善了。
之所以查到了这个旧案,完全是因为这次攻讦张居正的污蔑案,根本原因是张居正的新政,伤害到了既得利益者,尤其是开海。
虽然皇帝反复下旨,开海事、海运漕粮等等,都是皇帝的明旨,但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张居正蛊惑了皇帝,代为草拟圣旨,这些个政令,都让江南肉食者们,如鲠在喉,现在张居正出了事,自然来帮帮场子,共襄倒张盛举。
隆庆开关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开海,就开了一个月港,而皇帝主持的开海,则是建军、市舶司、造船等等一系列的举措,开海的不断成功,导致了原来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损。
《劾张居正疏》是新政的结果。
查案,又查到了心学的头上,清丈、还田、屯耕、安置流氓、松江府市舶司、松江造船厂、松江水师、整饬学政,招招致命,伤害到了以王阳明心学为旗帜的心学诸派。
骆秉良查案查的很快,他得到了皇帝的明旨,因为儿子骆思恭没有恭顺之心,天天在宫里揍皇帝,所以骆秉良很有恭顺之心,所以办事很是利索。
很快,线索指向了一个叫吴仕期的学子。
此人乃是宁国府的生员,在听闻张居正父亲张文明死讯后,立刻纠结宁国府生员,联名上奏府堂,成为了反张新政的急先锋,宁国府知府龙宗武,已经将吴仕期等一干生员羁押。
骆秉良带着三百缇骑,星夜赶至宁国府,入府堂和知府龙宗武密探。
次日,生员吴仕期从牢中被放了出来。
吴仕期走出大牢,他站在阳光下,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抓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为皇帝那句,言先生之过者斩,已经传到了南衙。
所以吴仕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却被放了,这让吴仕期欣喜若狂。
缇骑的行动极为机密,骆秉良已经赶到了宁国府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吴仕期是个突破口,骆秉良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缇帅,咱们跟着这厮,真的有用吗?”一个提刑千户看着一个雅间,十分疑惑的说道。
他们人在青楼,倒不是过来听弹唱的,是来盯着吴仕期的,盯梢十多日,没有什么结果。
骆秉良摇头说道:“如果陛下不愿意牵连广众,则把吴仕期打死,把罪责都扣在他的头上,这件事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但是陛下要牵连广众,就得把吴仕期给放了,把那些狗东西,顺藤摸瓜全都揪出来。”
“把罪责都扣在吴仕期的头上?”提刑千户眼睛瞪大,这未尝不是一种息事宁人的做法。
“是的。”骆秉良点头说道。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在各种大案要案中,因为涉事之人不好处置,都将罪名扣在小人物的头上,是一个不错的做法,比如俺答汗入寇,京畿报损,俺答汗就像是战神一样,连俺答汗没到过的山东,都是损失惨重,大家借着俺答汗入寇,狠狠的出了一波旧账,让那些个‘行政损耗’都由俺答汗本人来承受。
这种手法,被称之为:出清旧账。
就是有些旧账实在不好处置,就扣在一个人的身上,让他耻辱的死去,大家都清白的活着。
大明皇帝的圣旨实在是太明确了,不要息事宁人,就要牵连广众,用严刑重典,以收威吓之效,借这帮贱儒脑袋一用,表明皇帝继续新政的决心,同时,践行自己的承诺。
“来了。”骆秉良笑着说道。
“在哪?”提刑千户一脸迷茫。
话音未落,一个纸条被扔进了骆秉良的雅间之中,上面写着四个字,旌德胡氏。
显然骆秉良有自己的渠道来获得情报,吴仕期出狱之后,就变的低调了起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读书,因为进过班房,事情还不明朗,大多数人都对吴仕期避而远之,不与他接触,只有极少数时间,会到了青楼来,轻松一二。
青楼,自古都是个销金窟,多少银子送到这里,都不禁花,吴仕期并非大富大贵人家出生,在这案子之前,他从来没有出入过青楼,不是不想,而是兜里没有银子,这窑姐只认银子,不认才学,你有银子就是爷,没银子连狗都不如。
当然,有银子的前提下,如果有才学,那是极好的。
但是吴仕期出狱后,却开始出入青楼,而且每次都是花费极多,奢靡至极。
哪来的银子奢靡?这是一个问题。
宁国府知府龙宗武昨日下令,革罢了吴仕期的生员,同时令其不得参加乡试,就是说,吴仕期这辈子都不能再科举了,龙宗武之所以这个时候下令,是缇帅骆秉良的主意,根据骆秉良的判断,这小子,银子已经快花完了。
没有了银子,又没有了功名断了前途,这一下子就让吴仕期惶恐了起来,今日吴仕期又到了青楼,而骆秉良收到了一张小纸条,旌德胡氏。
这个纸条的意思是:今天和吴仕期接触的是旌德胡氏的商贾,而且是通过窑姐传递消息,而不是胡家人亲自前来。
“这也没人进去啊!”提刑千户看着那张纸条,一头雾水,缇帅办案,果然是有一套。
骆秉良收起了纸条,笑着说道:“学着点吧,这帮家伙精得很。”
大明势要豪右们做事都是十分谨慎和小心的,吴仕期是个危险人物,不会轻易接触,除非是万不得已,显然吴仕期手里,也掌握着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出来了,吴仕期出来了。”提刑千户提醒着缇帅,吴仕期要走。
盯梢结束,骆秉良两个提刑千户,走出了雅间,准备下楼,而吴仕期已经走出了青楼。
正当骆秉良和提刑千户以为这件事已经要结束的时候,骆秉良和提刑千户就看到吴仕期,瞪着眼睛,捂着胸口,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血液慢慢的在吴仕期身下汇聚。
街上的行人,惊呼着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