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着装发生了改变,大婚吉服十分的喜庆和华丽,而外面太常寺的奏乐也从庄严、肃穆、肃杀的风格,变得轻快了许多。
在册封之后,就是皇后凤舆入宫,一台黄色的凤舆,身着价值九万两白银婚服的大明皇后走上了凤舆,本来是肩舆,就是十六名轿夫抬着,可是在优待穷民苦力的风力舆论之下,大明皇后的肩舆也发生了一点变化,从轿子,变成了九匹马拉动的辂舆。
天子大驾玉辂,是九六三,共计十八匹马拉车。
礼部在万士和的带领下,是很擅长折中的,没有轿夫,加十六名随行的挑夫,抬着大征和嫁妆里最贵重的物品招摇过市,不就有了吗?不违背礼法的同时也不违背当下的风力舆论。
万士和是很擅长折中的,朝廷也需要这么个人没事出来折中一下,不让矛盾激烈到党锢的地步。
比较有趣的是皇后那个差一两一千两的印授,也被人抬着,招摇过市。
王夭灼本身已经在坤宁宫了,该有的礼仪仍然要有,整个迎亲的队伍,从坤宁宫出发,出东华门外,绕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正中午,一直绕到了半下午时间,才在乾清宫的乾清门前停下。
朱翊钧人都等饿了,但是他还是要等。
王夭灼从辂舆上下车,张宏带着一堆小黄门行礼,而后张宏从皇后手中接过了圣旨,换成了由大明皇帝亲笔手书的金册,金册就是皇帝皇后的婚书,上面有两个证婚人,一个是大明大祭司英国公张溶,另外一个则是太傅张居正。
张宏手捧金册,缓缓打开,朗声喝道:“诏曰:”
“朕惟正两仪之位,承乾以坤万化之原,国君听外治、后宣内教,此天地之大义也,朕恭膺天命,嗣守祖基,夙夜兢兢,欲保兹历服传之世世眷,惟大婚之礼,所以昌祚基化人道,重焉迩者,望王氏以芳流彤史为念,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以共承宗祀,奉养两宫,肇风化于九围,绵本支于万世。”
张宏读完了婚书,将金册婚书呈送给了王皇后,至此,王夭灼正式成为了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
婚书写好的日子是二月二十九日,乃是陛下亲笔手书。
英国公张溶和太傅张居正分列皇帝左右,目送皇后入乾清宫。
王夭灼上车驾的时候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她手里抱着一个宝瓶,在两名宫婢的搀扶下,走进了乾清宫内。
按照礼部的说法,这个时候还有跨火盆、跨马鞍,跨火盆就是跨火驱邪,火烧旺运,跨马鞍,则是马鞍下面放着两个苹果,寓意平平安安。
朱翊钧取消了火盆和马鞍,因为王夭灼这婚服价值九万两白银,十分的累赘,这要是跨火盆万一有什么危险,追悔莫及,婚服烧了可以重新织造,可是青梅竹马的王夭灼受了伤,让太后和皇帝再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人?
“奏乐!”皇叔朱载堉等到王夭灼出现在乾清宫门前的时候,指挥着太常寺的乐班,演奏着《中和韶乐》—皇叔改良版。
太常寺乐班一共一百零八位,乐器共有八音十八种一百零五件,八音包括金、石、土、木、革、丝、竹、匏,排列为镈钟一,设于左。特磬一,设于右。编钟十六,设于镈钟之后,编磬十六,设于特磬之后,内,左、右埙各一个,篪[chi]三个,排萧一列,琴、瑟、笛等等。
除了大乐班之外,还有乐舞生一百零八人,左、右文舞各三十二人,左、右武舞各三十二人。
朱翊钧连那些个乐器都认不全,对乐舞生的舞蹈也没有任何的研究,他看着走进来的王夭灼就一直在笑。
王夭灼显然非常紧张,因为她的腿在抖,要不是两个宫婢搀扶,怕是要紧张的跺脚了。
“臣妾王夭灼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王夭灼十分恭敬的行礼。
“坤宁宫里有些点心,饿了可以吃点,你且先去,咱去主持大宴赐席。”朱翊钧笑容满面的说道。
王夭灼再拜,音色有些颤抖的说道:“臣妾遵旨。”
朱翊钧已经去了天坛祭祀了老天爷,还去了太庙祭祀了祖宗,皇帝和皇后的洞房设在坤宁宫内,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在坤宁宫洞房完礼的第二天前往慈宁宫,拜见两宫太后,才是彻底完成了婚礼。
这是大明皇帝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和夫妻对拜。
大宴赐席也就是等了一天的席正式开席了,朱翊钧要前往奉王殿,过九爵之礼后,回到坤宁宫,完成洞房的礼仪。
朱载堉非常的失望,他精心准备的音乐,成为了这次大婚最好的背景板,但仍然是无法熏陶出皇帝的艺术的细胞来。
大明皇帝自己这个侄子,全部的心神都在皇后的身上,朱载堉暗自给自己打气,侄子不行,侄孙的母亲可是音乐大师,日后必然会有音乐细胞。
大发明家、大科学家朱载堉对于培养皇帝的艺术,有着一种古怪的执着。
朱翊钧去了奉王殿,大宴赐席,这个席很有意思,只有正四品以上的京官才能坐下吃饭,剩下的全都是站着,这也就罢了,那些个番夷使者,比如黎牙实、三娘子等人,都得在角落里,吃饭必须背着人,是决计不能惊扰圣驾的。
三娘子入京来了,站在角落里,焦急的看着皇帝,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又近不得身。
朱翊钧过完了冗长的九爵之礼,就匆匆赶往了坤宁宫,洞房的礼节要开始了。
龙凤喜床上,放着一盘饺子,按理说,这饺子由皇后娘家准备,必须煮得半生不熟。吃的时候要有人问“生不生”,盖头里面要回答“生”,生饺子代表的含义就是皇家更盼望子孙后代权力的延伸。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看着那盘饺子,和张宏耳语了两声,张宏悄无声息的端走了那盘饺子,换了碗半生不熟的面条来。
“怎么了?”带着红盖头的王夭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口询问。
朱翊钧满是笑意的说道:“无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宏才回来,低声说道:“陛下,都验过了,没毒。”
朱翊钧看到了那盘饺子,用的是鸿胪寺的盘,知道这是鸿胪寺准备的东西,立刻就心生警惕,让张宏端下去找人全部吃下,找的自然是送来的人,和做饺子的人。
张宏拿人头担保,他是看着那些饺子进了他们的肚子,等了半个时辰,没有任何问题才回来禀报的,还派了人盯着。
是朱翊钧多虑了。
天子多疑,朱翊钧不得不多疑,那宿净散人入京就是来杀王夭灼的,目标十分的明确,而且带的毒药,经过解刳院的认证,见血封喉三步就倒,这突然看到了鸿胪寺的盘子,立刻就心生警惕了。
大明皇帝的食物,自嘉靖之后,一律是小膳房,现在是乾清宫太监张宏负责,这可是道爷在斗争中重要的经验和教训,朱翊钧一直没有动这个祖宗成法。
王夭灼之前就和朱翊钧住在一起,也是吃的小膳房,这鸿胪寺的食物突然出现,招致了皇帝的怀疑,哪怕是奢员已经尝过了,但饺子这种单个的食物,还是谨慎为宜。
王夭灼聪慧,立刻就听懂了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心疼。
陛下和她一样才刚刚十六岁,如此谨慎小心的活着,已经五年之久,王夭灼一直看在眼里,当个大丈夫固然顶天立地,可是面对这些个臣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谨小慎微。
大明的臣子可不太恭顺。
这可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时刻都得如此小心。
新政是有代价的,大家赌的都是命。
“陛下,就只是鸿胪寺的盘,饺子也是小膳房做的。”张宏确定无毒之后,才讲清楚了事物的来源,这方面张宏一直做得很好,他不是内书房出身,没有冯保那个《气人经》的功底,更没有读书人那些个弯弯绕绕,他自己的事儿,一直做得很好。
陛下从不服用宫中和宫外水食,一切水食都是张宏准备。
太监和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隆庆年间的大珰陈洪现在还在解刳院里,生不生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