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礼部诸官只是不想自找麻烦罢了,我大明,自有国情。”朱翊钧将这件事含糊其辞了过去,以文化差异搪塞了过去。
莫卧儿帝国,就是蒙兀儿帝国,至少名字上是这样的。
沙阿不再纠结,十分认真的说道:“阿克巴大帝给我叶尔羌汗国的大汗写信,他说:派遣学识渊博的人组成使团前往契丹,是有用的,我们可以从契丹学习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同时互相报告对方的情况,谁是契丹的统治者,怎样统治国家,契丹国人正在干什么,他们那里生产什么罕见和新鲜的东西。”
“叶尔羌汗国的大汗派遣了我作为商人来到了这里,所以我代表了阿克巴大帝和叶尔羌大汗而来。”
沙阿详细的解释了这个问题,在印度的莫卧儿帝国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和大明接触,可是莫卧儿帝国迟迟无法和大明的官方有官方渠道接洽。
这里面有地域的阻隔,毕竟印度从陆地上来到大明实在太难了,沙阿还是从丝绸之路走过来,光是这一趟就走了近两年的时间。
另一方面,则是莫卧儿帝国的水师始终无法摆脱一个敌人,那就是红毛番,莫卧儿帝国被关在了陆地之上,无法从水路来到大明。
唯一被莫卧儿帝国掌控的港口,古佳拉特港,碍于地理的原因,贸易的方向也是波斯和泰西,这就导致了莫卧儿帝国多次遣使,都未能成功来到大明。
沙阿也是机缘巧合,要不是惠民药局医倌们妙手回春,沙阿也要因为水土不服,死在陕西行都司,也就是甘肃地界了。
不是没有莫卧儿帝国的商船抵达大明,是没有官方沟通的渠道,沙阿是商人,同样也是贵族,所以才能得以觐见。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贵使远道而来,阿克巴大帝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买船,更加确切的说,是为了购买五桅过洋船。”沙阿直接了当的说道。
“啊?五桅过洋船的威名已经在西洋传播开了吗?”朱翊钧一愣,他万万没料到,沙阿这一番长途跋涉,居然是为了买船。
沙阿连连摇头说道:“这不是阿克巴大帝的旨意,阿克巴大帝其实不知道大明的五桅过洋船的威力,我是在大明见到了这种船,所以想要购买,陛下是很清楚的,我也是一名贵族,在一些范围之内,我有决定的权力。”
“最近在苏拉特,战无不胜的阿克巴大帝输给了泰西的红毛番,这是阿克巴大帝一生为数不多的败绩。”
朱翊钧露出了一些笑容说道:“看来贵使在大明,没少看杂报啊。”
有生意上门,朱翊钧当然要乐,大明的造船厂,凿船钉的工匠都快要把锤子锤烂了,都赶不上这旺盛的需求,五桅过洋船,见过的都说好,谁都想要,当然价格也非常的美丽,二十万两白银一艘,童叟无欺。
朱翊钧判断出了沙阿的信息获取来源,大明十分繁盛的杂报,里面的内容千奇百怪,沙阿能知道这么多事儿,大抵就是杂报的好处了。
“正如陛下所料,我时常看杂报来学习汉话,防止在面圣的时候惊扰到陛下,毕竟在大明笔下,夷狄能有个人模样就已经是非常少见的事了。”沙阿十分轻松的回答着皇帝的话,但他再一次十分清楚的知道,这十六岁好杀人的皇帝,真的不好糊弄,三言两语就判断出来了沙阿的情报来源。
朱翊钧好杀人这件事,从大明到泰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朱翊钧摇头说道:“很可惜,大明的产能有限,泰西的费利佩二世,比贵使来早了一些,大约要到三年以后了。”
“慷慨而伟大的陛下啊,我可以等。”沙阿再次俯首说道:“大明在英明而伟大的陛下带领下,英勇的大明水师保护了大明的子民不受红毛番的侵扰,红毛番在大明有多么的恭顺,在大明武力之外的地方,就有多么的野蛮。”
“他们冲进了我们的海港,杀死了他们能够见到的所有的人,红毛番将我们的领土占据,奴役欺辱我们的臣民,恳请陛下的怜悯,即便是三年后,我也可以等待,对于我们的子民而言,等待意味着看到了黎明的曙光,而不是永远沉积在黑暗之中。”
沙阿的情绪非常的激动,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他以为那可怕的海上巨兽,只卖给大明的友邦,但现在看来,这是个生意,这让沙阿看到了希望,泰西的红毛番仗着自己大船火器,杀人又放火。
这一代的莫卧儿帝王阿克巴,是一个有军事天赋的人,四处征战,全都获胜,可面对泰西人的时候,阿克巴只能选择妥协,大度的原谅泰西人的冒犯,默认红毛番占领了苏拉特海港,默认红毛番奴役他的子民。
“红毛番在大明,甚至肯交税!”沙阿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个泰西的海寇们,居然给大明朝廷纳税,简直是闻所未闻。
大明视角之下,红毛番只是正经的生意人,但在莫卧儿帝国的眼里,红毛番根本就是海寇。
朱翊钧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凡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讲理,要是讲一点理的话,那是被逼得不得已了。
用在这些个泰西海寇身上,非常的恰当。
“贵使没有考虑过插个队?”朱翊钧满是笑容的说道:“既然是生意嘛,也是可以商量的。”
“啊?插个队?”沙阿呆滞的重复了一遍,他能够理解这个词汇,他不能理解的是,这话居然从堂堂的大明皇帝嘴里说了出来。
张居正嘴角抽动了几下,而群臣们都看了张居正一眼,默不作声。
大明皇帝尚节俭,甚至是吝啬,为了聚敛兴利,这真的是一点天朝上国的颜面都不讲了,哪有直接了当、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的?怎么也要背着人,关着灯不是?
在廷臣、朝臣、大明士人看来,大明皇帝几近于病态的吝啬和聚敛兴利,都是张居正的错。
在万历初年,张居正反复上奏唠叨要尚节俭,反复批评道爷焚修、批评先帝好奢尚侈,听话的小皇帝,才变成了这样。
朱翊钧看着沙阿笑着说道:“考虑的话,和万太宰接洽下,生意就是生意,赚钱寒碜吗?不寒碜。”
肯加钱,朱翊钧当然优先安排给莫卧儿帝国排产,泰西的费利佩二世不乐意?他也可以加钱,谁加的多,优先给谁交付。
大明群臣也觉得陛下这话说的没错,赚钱,真的不寒碜!
大明朝廷上下,真的穷怕了,修个皇陵拖欠了一年的工程款,这说出去,就不损害天朝上国的颜面了吗?
沙阿再次陈述了阿克巴大帝希望和大明通商和建立对话渠道的意愿,并且立刻马上表示了可以加钱,没有银子可以用棉花、可以用港口,甚至可以用人来换,大明在南洋武力催收货款的事儿,杂报上也有报道,大明的种植园也需要奴隶。
经过了友好的沟通,沙阿表示可以加五万两银子,争取到大明皇帝的优先排产,朱翊钧年轻而英俊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来,甚至让缇帅赵梦祐亲自把阿送回四夷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