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在应昌、会宁卫、大宁卫大面积围挡建设马场,而后还从土蛮汗、俺答汗手里敲诈了一些马匹作为组建骑兵的战马,但是这些远远不够。
大明再问三娘子索要、购买战马,三娘子不知道大明要做什么吗?三娘子如果答应的话,那么三娘子就会从议和派变成投降派。
草原的议和派们在三娘子变成投降派的时候,恐怕绝不会答应,大明买马是要揍他们,议和派们只想安安稳稳做肉食者,而不是想要被大明胖揍。
而大明腹地本身,没有养马的条件,大明的人地矛盾已经十分尖锐了,朝廷做出决策,恢复马政,就会导致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成为失地佃户,游坠之民。
王崇古认为可以问三娘子继续索要和购买,是认为可以继续施压,逼迫草原持续分化,加剧草原的内部矛盾。
大明需要马匹,但似乎没有马匹可以使用。
至于三娘子要什么,其实大家都清楚,廷臣们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
魏武遗风这个风气,一旦君上沾染上了,于国不祥,魏武遗风的创始人曹操,在宛城的爱情事故,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曹昂、曹安民、古之恶来典韦。
“陛下,西域也没有马匹,永乐以来,草原、西北日益苦寒,人畜凋零。”谭纶略显无奈的说道,汉武帝可以诉诸于西域寻找马匹,比如汉武帝寻汗血宝马,是因为那时候,西域的气候还能畜养大量的马匹。
谭纶入朝后一直在为复套奔波,对于马匹的事儿,非常的关注,西域要是有大量、充足、合适的战马,谭纶早就开始有动作了,而不是事到临头,在廷议上大家一起挠头了。
“日益苦寒,人畜凋零。”朱翊钧重复了一遍,认可了谭纶的说法,西域有,可只有一点点,但是完全无法满足大明的需求。
廷议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组建骑兵的必要性毋庸置疑,马匹的来源却成为了一个大问题,以前是朝廷穷,骑兵太贵,现在朝廷有了一些余财,可有些东西,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俺答汗不是个傻子,北虏卖给大明的货物里,马匹的数量得到了严格的控制,就是为了防止大明有消灭他的能力。
张居正吐了口浊气将奏疏收了起来说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提出这个议题就是希望群策群力,既然大家都没有良策,那就先暂时搁置,等到有办法之后再议不迟。
“天地三阳会首犯王铎押解入京,去岁十一月,应天府丞李乐察此人以邪祟聚信众六千余,捏造妖书、法器,封蔡镇等人为三十六位天将,意图起事,被衙役所捣毁,三十六位天将及王铎被应天府衙门捕获。”张居正继续主持廷议,说起了去年的一个案子的尾声。
这个王铎造反,最终被衙役们给平定了,主要手段是利用教派,蛊惑信众,和王仙姑一个路数,只不过影响要小得多,毕竟他一共蛊惑的信众才六千人,南衙一直在处理此事,将信众全部遣散,三十六位天将部分被流放到了吕宋去,一部分和王铎一起,被送到了京堂斩首示众。
朱翊钧朱批了这个案子,案子并没有太多的争议。
在潞王朱翊镠开始打哈欠的时候,漫长的廷议终于在争吵之中结束,廷臣们离开了文华殿,殿内只剩下了皇帝、首辅和潞王。
对于廷议上的内容,朱翊钧又和张居正深入的交换了意见,达成了许多的共识,朱翊钧和张居正的目标一致,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了起来。
“陛下,党争和战争是极为相似的。”张居正说起了党锢之祸,他仍然负责陛下的讲筵,而现在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书上的内容,而是论政。
“党争,没有在最后时刻,没人知道结果,所以党争必然是倾尽一切,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就像是赌坊里输红了眼的赌徒,而这种压上一切,必然会造成朝堂上的撕裂。”
“即便是暂时斗出一个结果,可撕裂已经存在,党争会一直持续不断的进行,换了一批又一批,早就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而争论分歧,只是为了斗而斗罢了。”
暴力失控之后,天下割据,战争往往不需要理由,就是为了斗而斗,党争也是如此,不死不休,然后所有人一起玩完。
党争和战争一样,所有人,包括皇帝,就只能决定什么时候开始,绝对无法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先生所言极是,党争看似是御下良策,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观祖父前二十年,不喜驭人之术,即位初年,铲除积弊,一以贯之,焕然与天下更始,后二十五年,居西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意玄修,用严嵩以徐阶钳制一二,用徐阶又用高拱钳制一二,终究是纲纪松驰,天下疲惫。”朱翊钧对张居正的观点很是赞同。
大明的党争在道爷雄心不在之后,就变的愈演愈烈了起来,自严嵩的严党和徐阶的清流开始政斗开始,就没有停下过了,隆庆年间是晋党和清流争雄,晋党大获全胜后,又变成了晋党和张党之间的缠斗。
万历初年,是张党的大胜,张居正死后,晋党看似大获全胜,其实在清算了张居正后,晋党也输的体无完肤,张四维回乡丁忧暴毙之后,大明的内政陷入了完全的混乱之中。
国本案、三王并封、建储议、福王之国、楚太子案、科场舞弊案、辛亥京察、忧危竑议、续忧危竑议、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这些动摇江山的党争背后的主角是东林、齐、楚、浙、宣、晋、昆、阉党。
晚明的党争,似乎只有张居正当国的这几年稍微消停了一些,之后便是愈演愈烈。
“陛下,党争无任何益处可言,掀起党争者当斩。”张居正再俯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先生看出了什么吗?”
“臣只希望是多虑了,迁徙富户至京师,这些富户们收买了不少的笔杆子,臣亲眼目睹徐阶与严嵩争斗,略有担忧而已。”张居正确实是看到了一些征兆,当然也仅仅只是征兆而已。
朱翊钧听闻,面色严肃的说道:“朕会留心的,先生辛苦。”
“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臣唯恐夙愿付诸东流,此臣报先帝忠陛下之职分也,臣告退。”张居正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就离开了文华殿。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张居正单独留下,专门又强调了党争的危害,显然,在他看来,朝中有了党争的苗头、征兆,朱翊钧是不允许党争的出现,打破大明中兴的进程。
“哥,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这一句好啊!先生果然大才!”朱翊镠对张居正的文采,是非常佩服的。
“那是先生引用姜维绝命信里的一句话。”朱翊钧看着朱翊镠,解释道:“时司马昭派遣钟会、邓艾等人五路伐蜀,姜维率军独守剑阁,阻碍钟会主力,而邓艾从阴平偷袭成都,蜀后主刘禅投降后,姜维投降钟会。”
“姜维投降钟会后,用离间计,先害邓艾,后鼓噪钟会反对司马昭,两次离间大获成功,奈何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未能成功,被司马昭所杀。”
“姜维写了一封信给蜀后主说: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