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抢着给皇帝送钱,算怎么回事儿?

徐阶发现跟皇帝玩滚刀肉,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他现在真的很绝望,倚老卖老这四个字,他玩过很多次,世宗、穆宗皇帝的时候,他就这么侥幸过关,现在过不去了。

朱翊钧不是世宗和穆宗皇帝那样的皇帝,世宗晚年和穆宗,都十分的怠惰,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甚至徐阶潜藏在心底最是阴暗的计谋,都没有发挥任何一丝一毫的作用,就被皇帝给打岔过去了。

张居正一个极其强势的辅臣,在他丁忧致仕之前,甚至皇帝的圣旨,他都敢直接反对,戚继光是大明京营的掌控者,大明朝的大将军,徐阶提到张居正和戚继光,就是为了让大明皇帝心生芥蒂,对张居正冒犯和戚继光威胁,以及二人联合的芥蒂。

一句徐阶威胁朕,胡搅蛮缠,皇帝现在是何等模样?

仗着张居正胡作非为。

“拿下。”朱翊钧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不让人察觉的笑容,跟朕玩阴谋诡计,也不看朕的老师是谁!

皇帝挥挥手,示意缇骑将徐阶摁住,专业的缇骑为了防止徐阶说胡话,用方巾堵住了徐阶的嘴,一般情况,都会用袜子的。

朱翊钧吐了口浊气,将手从刀柄上拿下来,带着惆怅和无奈说道:“徐阶,朕不想把事情做的这么难看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朕呢?当元辅的时候,不用心做事,现在,倒是手段狠辣。”

“带走吧。”

徐阶是前首辅,正如他所言,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他做了这么多年清流的党魁,桃李满天下,如无必要,朱翊钧不会收拾他,朝臣们看到徐阶的下场,必然是心有戚戚,难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

辅国大臣,元辅之位,从嘉靖年间的夏言、严嵩、徐阶、高拱,这些当国元辅们,都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让人十分容易有避祸的念头。

可是当人们把目光看向高拱的时候,兔死狐悲的情绪瞬间消散。

人人都知道,大明皇帝非常不喜欢高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为高拱不仅骂皇帝蠢,还要砍了司礼监,皇帝不得绕过内阁批阅奏疏,把皇帝、皇权真的囚禁在宫中,而且是当着面表达了这种情绪,骑脸输出。

可高拱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皇帝到西土城,还得给他高拱面子!把高拱作为明公请过来,喝杯茶,说说话。

这是朝廷优老荣养之德。

看到高拱坦然的嗑瓜子,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论得罪陛下,高拱那才是罪人中的罪人,结果高拱无事儿,还能嗑瓜子,是谁的问题?完全是徐阶咎由自取。

张居正给了那么多次的机会,徐阶不肯珍惜。

徐阶被抄家的罪名,是阴结番夷、谋逆大罪,开海是皇帝主持的新政,徐阶让徐恒、孙玄等人鼓动泉州赵氏在吕宋设立私市,就是破坏开海大业,自然就是谋逆。

如果仔细思量,当场的人莫不是冒出一身冷汗,如果徐阶计策已成,那事情就会向一个极其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徐阶指使孙玄、徐恒鼓噪赵氏弄的私市,没有被人发现,一定会酿成大祸。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在被查封之时,甚至连海防巡检都被腐化收买,而且吕宋总督府的主要精力和兵力,都集中在马六甲海峡,私市发展规模越来越大,借着私市,大明的遮奢户们在私市的交易规模越来越大,对吕宋总督府的渗透也越来越多,大到殷正茂发现时,无法以雷霆般的速度解决,那大明和吕宋之间必然产生不可弥合的间隙。

到那时,是大明开海新政的失败。

徐阶这一招毒辣至极,可最后,被松江孙氏孙克弘举报给了缇帅骆秉良,李佑恭、殷正茂等人处置得当,才没酿成离心离德大祸。

没有人敢阻拦缇骑拿人,大明皇帝的车驾缓缓的驶出了西土城,朱翊钧看向了窗外,对着冯保说道:“那就是孙克弘的儿子吗?”

“是。”冯保打量了下,孙克弘的儿子,笑的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为了看这场热闹,孙克弘代表老孙家,给海事学堂送了二十万银买教具。

看得出来,那副捧腹大笑的模样,作为大明皇帝的榜一大哥,这出戏,榜一大哥相当满意。

“回去问问王谦,收买那暖脚丫鬟花了多少钱,报个数来,给他报销了,皇帝不差饿兵。”朱翊钧当然不会忘记,提供了关键证人的王谦,王收买这人,别的不敢说,收买这个活儿,干的那叫一个地道。

西土城的遮奢户们,一直恭送大明皇帝离去,当仪仗完全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彼此交头接耳,颇有些意犹未尽,甚至还有人夸皇帝柔仁,是夜,西土城甚至摆出了流水大宴去庆贺,庆贺劫后余生。

皇帝拿了徐家和西土城其他几个遮奢户,代表着归雁湾私市的大案,正在落下帷幕,代表着大明皇帝没有瓜蔓连坐,甚至连徐阶当年的门下都松了口气,陛下没有扩大追击范围,追查止于徐阶,甚至连有人给徐阶通风报信这件事,都没怎么追究。

谁敢说陛下心中没有柔仁。

“这个徐阶,朕得好好款待一下他,朕发现了,他其实害怕别人提起当年旧事,尤其是惠善堂的买卖,晚上去找几个人,装神弄鬼的吓唬他,嘿嘿,刚入牢房,忐忑不安,最容易被外邪所扰了。”朱翊钧对着冯保交代着。

冯保眼前一亮,陛下这个法子,好!

“装神弄鬼前,先送他去解刳院看看,尤其是咱们张四维的那一万片标本,决计不可错过。”朱翊钧尤其提醒了一下冯保装神弄鬼的细节,刚入牢房,再加上解刳院的巨大冲击,完全击溃徐阶的心理防线,而后装神弄鬼就变得容易了。

落到朱翊钧手里,徐阶这把老骨头,不遭点罪,决计不能这么轻松的离开人世,那太便宜他了。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面色凝重的说道:“眼下,徐阶有三种死法,第一种则是令其自杀,他体面,朝廷也能赶紧解决此事;第二种则是令其瘐死,生生饿死他,当年胡部堂怎么死的,今天,他就怎么死,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第三种则是斩首示众,此举光明正大,唯一不妥,就是时日稍久,就是人心惶惶,党争再起。”

冯保面色闪烁的说道:“陛下,有人盼着徐阶赶紧死,稍微松松手,就可以让别人动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确皇帝换了,也承诺了,既往不咎成事不说,但当年做坏事的人,他可不敢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皇帝的信誉和仁慈上,他们生怕徐阶在牢里真的交待了惹得皇帝震怒,都盼望着徐阶速死。

比如王崇古,比如晋党,当年他们借着特权贸易,边方互市,可没少跟塞外来往,别人不知道,徐阶还能不清楚吗?当初的晋党势力未大时,可没少给徐阶送银子。

“不必,问出什么全都归档,有人不老实,再做追究。”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令其自杀吧。”

“陛下有大仁之心。”冯保再俯首,拍了一记马屁,按照冯保的理解,最起码要弄个瘐死,但陛下考虑到了张居正的面子和日后的春秋评断,选择了下旨,让徐阶被自杀了。

“那王谦收买丫鬟花了多少钱?”朱翊钧问起了旧事。

“两万银。”冯保试探性报了个数字,其实王谦本人少报了,把零头给陛下抹了,按照王谦的想法,报个几百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但六册一账在,王谦只能把成本往少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