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建大工抢过来,不必自己做,五百万银的大工,先拿走三百万,接下来发包,两转、三转、四五六七八转,第把手接大工的人,不偷工减料,怎么赚钱?
这就是王崇古自万历元年开始填宣大段长城鼎建窟窿后,最深恶痛绝的事儿,所以他督办的皇宫、通和宫禁苑、皇家格物院、讲武学堂、潞王府德王府、佛塔、十王城、皇家理工学院,全都是用的自组建工兵团营,从他在宣大安置十九万流民开始,这法子一直用了十多年。
好用,鼎建大工的质量有保障,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人头不保。
本来应该用‘八脚’之力的石灰水泥,用成了‘一脚’之力,那这鼎建大工不塌才怪。
大明的水泥,或者说石灰,是当年茅坤献上郑和下西洋的旧案文牍,大明进行考古科研找到的。
永乐年间,龙江造船厂用来给船坞底部硬化所用,后来松江造船厂,专门到龙江造船厂旧址,刨开了浮土,找到了硬底,一百七十年时光荏苒,船坞底部的硬化,依旧坚硬如初。
为了区分石灰,大明将这种硬化石灰叫做水泥,而衡量标准,则以脚为单位。
一脚的单位是:陛下十八岁那年,用力踹十脚后取平均力度,对力度进行测算后,再将陛下鞋底面积计算,做成标准铸铁方型压力平面,最终用螺旋轧印施加压力,确定一脚的标准。
只有皇宫和通和宫禁苑是九脚标号,九脚,即九倍陛下脚力以相同面积施加压力而不崩,就是皇宫鼎建的标号。
朱翊钧曾经极力反对这种标号,但最终还是如此确定了这种标准,因为工部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衡量标准了。
你烧的水泥,和他烧的水泥,哪里有区别呢?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标准去衡量。而天下标准的制定,都发端于陛下,那就以陛下的脚力为准好了。
之所以要标号,是万历二年的度数旁通,精确计量带来的结果。
一如矛盾说的矛盾,给大明带来的改变,大明政令的制定,变得极为谨慎,而不是拍脑袋决定。
思想文化上的思辨,看起来没什么效用,但时间线一旦拉长到了以十年计算时,这些不起眼的思辨成果,往往会令人惊叹不可思议。
层层转包被禁止的同时,还有债务禁止更名转移。
这后面一项,没几十年的贪官经验,能这么清晰洞彻其中的内情?!
都知道府库亏空,都知道火龙烧仓,可是这府库是怎么亏空的?王崇古用自己掏空大同府府库现身说法,告诉了皇帝,告诉了天下人,府库就是这么亏空的。
一个一万银的营堡,经过这么一鱼两吃,直接就是九万银的亏空。
朝中的贱儒们,之所以要以郭有章为首,发动倒王运动,甚至已经开始联袂,这王崇古再特么不死,这些个手段,全都要被王崇古给暴露了!
这两面包夹的禁止,让‘一鱼两吃’成为了一种非常困难。
郭有章要倒王,把王崇古扳倒,那是在反对王崇古吗?那是在反对皇帝!在反对大明新政!反对万历维新!
忠君上重振大志,体国朝振奋之心,是忠君体国,郭有章既不忠君,也不体国!
郭有章看着黄公子那年轻而锐利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过住在大将军府的一個阔公子罢了,你让我去爪哇,我就得去吗?”
“咱不行,但大将军可以,回头让大将军参你一本。”朱翊钧极其嚣张的说道,脸上写满了仗势欺人,你奈我何的狷狂和嚣张。
郭有章还真没办法,王崇古还能斗一斗,大将军府那是个碰都不能碰的禁忌话题。
郭有章面色通红,怒急攻心,气的眼睛珠子都红了,愤怒无比的喊道:“你!”
“收队!”朱翊钧一甩袖子,带着人耀武扬威的离开了,再次留下了黄公子仗着戚继光的威名嚣张跋扈的传奇故事。
黄公子姓甚名谁,京师无人知晓,朱翊钧以黄公子的名义行事,但黄公子做的那些事儿,举世皆知,恨不得把仗势欺人四个字刻在脸上那种。
朱翊钧离开了郭有章的家宅之后,看到了林辅成等在门外,林辅成也是过来瞧热闹,他主要是来找两位投资人的。
总算是见到了这两位爷!
别人家投个生意,恨不得派十八个账房,把生意里的账全都盘的明明白白,但这两位爷投了光德书坊,银子没少花,账房就派了一个,直接不管不顾全都丢给了林辅成去打理。
卖杂报其实没几个钱,王谦都把卖杂报赚的钱,都留给了书坊用于发展,但杂报上卖广告的钱,王谦和陛下直接五五分成了。
卖广告多数都是王谦联系,所以就是在光德书坊走个账,银子不会入书坊。
王谦和朱翊钧很少干涉杂报的内容,除了官逼民反这种实在是禁忌的话题。
“林大师这等久了吧,走走走,茶楼里喝口茶,吃点点心。”朱翊钧乐呵呵的招呼着林辅成进了茶楼的包厢里。
王谦和林辅成寒暄了两句问道:“林大师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光德书坊现在账上有七百两银子,二位公子不拿走吗?”林辅成说起了账目,光德书坊卖杂报的盈利,超过了七百两。
七百两,很多很多银子!能买一百多个倭女了。
“七百银,不是七百万银啊,林大师拿着零花吧。”王谦十分大度的说道,七百银的确没多少,还不够王谦在太白楼给花魁送十个花篮的。
一个花篮一百银,可十个花篮一起送是一千二百银,只有斗富的地方,才能有这种反向优惠的事情发生,而且卖的极为火爆。
你就送一个花篮,你也好意思出手?
王谦不缺这点银子,最重要的是,逍遥逸闻最重要的是书刊内容,林辅成输出的内容是重点,是逍遥逸闻竞争、销量的核心,而销量则是广告议价权的核心。
“还有一件事。”林辅成面色犹豫的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林大师有什么想法?”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基于自由的想法。”林辅成眉头紧皱的说道:“朝廷其实完全可以不顾及穷民苦力的死活,但依旧能够长久而稳定。”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伱这个说辞,是不是有点过于大胆了?不顾忌穷民苦力的死活?坐看穷民苦力揭竿而起,然后进京来摘了皇帝的脑袋当球踢?”
“的确,戚帅很强,但是面对这种天下沸反的局面,戚帅就是四处救火,救得过来吗?”
“而且,你的自由说里,大自由的基础是物质大丰富,没有生产力提高,哪来的物质大自由?你今天这个想法,背离了你的大同世界。”
“你这是对自由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