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混杂的气味像海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扑涌而来。
支狩真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尸骸生蛆的腐臭味,人畜粪尿的臊臭味,垃圾的发酵味,泔水的烂馊味,皮甲的汗酸味,刀剑的铁锈味,矿石在锻炉里烧红的焚焦味,柴草燃烧的呛烟味,热锅里煎炸的猪油味,肉菜的腌制味,鱼虾的水腥味,乳酪的奶香味,脂粉的甜腻味,草木的清新味……
千百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带来一种超乎寻常的强烈刺激。支狩真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便是宰羊集的特殊味道,让人一闻,再也忘不掉。
胖虎拽着他闷头往前走,整个刀头街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像一张延伸向蛮荒中部的繁密蛛网。酒楼客栈赌场妓院店铺作坊鳞次栉比,门庭若市。一个个高挂的火把灯笼连绵不绝,灿如繁星,把四周照得火树银花,五光十色。
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异族从支狩真附近走过:身高丈许浑身漆黑的昆仑奴,矮小健壮龅牙狗鼻的犬戍,娇小玲珑异香扑鼻的卉族,青面獠牙敏捷如风的夜叉,四肢僵硬神情诡异的寄尸族……他们或是对支狩真二人不屑一顾,或是打量支狩真几眼,匆匆交错而过。有熟识胖虎的过来招呼,胖虎总是挺胸凸肚,神气活现地一拉绳索:“这是俺刚抓到的两脚羊,打算调教一下玩玩!”
少年业已装扮一新:头发纠结蓬乱,沾满草灰和污血,光着一双脚丫,裸露出来的皮肤涂泥抹垢,完全是一副小乞丐的邋遢模样。那些个熟人窃笑败退,暗叫胖虎这憨货口味奇特,常人难及。
临近大街中心,一个巨大的四方陷坑深达十丈,触目惊心。坑里面堆满惨白的骷髅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这里是宰羊集的生死坑,各方势力若是火并,除了暗中械斗,也可择人在此明刀明枪,一赌生死。
胖虎拖着支狩真,正待拐入边上一条小巷,忽地从一座张灯结彩的华楼里,跳出个三十岁许的美妇人,拦住胖虎去路。
她单手叉腰,柳眉倒竖,嫩葱似的酥白手指几乎要戳到胖虎的眼睛:“胖虎,还不给老娘站住!”
胖虎的肥脸当场耷拉下来,高胖的身躯似缩水了一寸:“雪姐,俺——”
“你这杀千刀的小崽子,老娘跟你说了多少回?小小年纪,不要去学人劫道!你倒好,胆敢偷偷瞒着我,跟人去索桥那边宰二脚羊?当老娘说话是放屁么?”美妇越说越火大,揪起胖虎的耳朵,用力拧转,“凭你一点三脚猫的本事,就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老娘告诉你……”
“江湖藏龙卧虎,人心险恶,稍有不慎,尸骨无存……”胖虎一边在肚子里默念对方重复过无数遍的老话,一边哀叫求饶:“雪姐,俺的红怜雪姐姐吆,饶了胖虎吧!俺再也不敢喽。下次要是再不听你话,罚俺吃不到大鸡腿!”
“臭小子,还想有下一次?吃不到大鸡腿,你还能吃小鸡腿,对不对?老娘告诉你,再有下一次,老娘亲手割了你的卵子!”红怜雪啐了一口,悻悻松开手,“吃饭了吗?跟我去厨房,留着个红焖鸡腿给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