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刘伶忍不住拍碎岩石,爆出粗口,“这小子剑法如此老辣,难道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剑吗?”
身边那人直起身,脸上露出难抑的惊讶:“剑法纯熟倒也罢了,最惊人的是流露出来的剑意,居然有了一剑破万法的影子。此乃剑道正途,此子背后定有名师指点。”
“壮哉壮哉!当浮一大白!”刘伶忽然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自江淹才尽之后,吾等人族终于有了媲美羽族的剑仙种子!”
四周围的“娘子军”们业已欢呼雀跃,王凉米脸颊烧烫,一颗芳心怦怦乱跳。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啦!
潘安仁神情呆滞,浑身发冷,直冲头脑的血又热得像炸开。他茫然立在原地,恍惚望见无数环绕的人影指指点点,极尽嘲笑。
“哼——”一记怒哼声蓦地传来,响如炸雷,霎时压过了四周的轰乱声。一人直掠数丈,跨空而来,落在甲板上,灼灼望向支狩真。
“猖狂小辈,即便你是原敦亲子,也不能羞辱我兰陵潘氏。”他双眸如焰,眉心裂纹扭动,一股灼热的精神力透体而出,犹如岩浆喷涌,重重涌向支狩真。
支狩真仿佛一下子陷入熊熊火海,唇干舌焦,全身如焚。王夷甫长袖一展,精神力飘渺若云,截住对方,二人身躯齐齐一晃。
王夷甫勃然变色:“潘侍郎请自重!莫要落下个以大欺小的名头,污了兰陵潘氏的门楣。”
双方四目交击,气势攀升,眼看便要交手,来人忽而大笑,沸腾如炙的精神力全面退去:“王长史误会了,潘某只是来瞧瞧永宁侯这个藏着掖着的儿子,并无他意。”
“世侄年少气盛,对‘才’又懂得多少?何谓才?我高门大阀子弟可不是只懂武力的蛮夫,须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是才,无一不通大道天途。”他转过头,以教训的口吻对支狩真道,“京都人才济济,世侄莫要坐井观天,自不量力。”
“世伯教训错人了。”支狩真傲然一笑,“琴词一道,我也比你潘氏子弟更有才啊。”他跨前半步,临舷凭江,洒然一拨箜篌,琴弦空灵鸣响。支狩真放声歌道:“
少年郎,
放歌朱楼上,
京都百里繁华,
我只一骑白马闯。”
乍听首句,来人并不在意,只当是区区俚曲,不登大雅之堂,刚要出言讥讽,又闻“京都百里繁华”,不由微微一怔,再到“我只一骑白马闯”,已是满座俱惊,心动神摇。
“澎!”商船再次一沉,几乎侧翻过来,江水漫上甲板。支狩真视而不见,琴弦拨挑,密如雨打芭蕉,珠玉落盘。歌声洋洋洒洒,宛转绕空荡漾:“
少年郎,
客舟夜雨长,
拔剑跌宕击浪,
逆风处休问痛伤。
少年郎,
断雁歧路茫,
登高洗净尘霜,
天涯与我两相望。”
江水不断上升,曲调越拔越高,琴音歌声御风而飞,飒飒直上青霄。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犹似云烟渺渺,飘散天际。四下里寂然无声,过了良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世伯听见了吧?”支狩真半截身子浸在江水里,兀自神色从容,宛如立在云端,“唯有年少,方能气盛!”
“哈哈,真是精彩的一出戏!”刘伶身边那人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好一个少年白马郎!”刘伶摇头晃脑,仍在回味“京都百里繁华,我只一骑白马闯。”这句佳词。
那人目光闪动:“好什么?应该尽早杀了此子。”
刘伶一愣:“兄台何出此言?”
“听弦知音,此子有兴风作浪之心。日后倘若建康动荡多事,必然祸出其子。”那人嘿嘿一笑,对刘伶拱拱手,“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刘伶兄,他日有缘再与你喝个痛快!告辞了。”
刘伶好奇问道:“足下高姓大名?”
“石勒。”那人龙行虎步,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未及日暮,支狩真这一曲《少年郎》便传遍建康内外。而从酒仙刘伶口中道出的“少年白马郎”之名,也在一日之间家喻户晓,震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