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泰道:“地鵏便是大鸨。肃肃鸨羽,集于苞栩。这东西不识的人多称野雁,肉质鲜嫩,肥瘦得宜,可比雁鹅鸦鸡好吃多了。”舔舔下唇,道:“北方还有一鸟,称作榛鸡,也是一绝。这肉要好吃,你生肉去闻,绝不能有腥臊气,也不能无味,若带香气,不拘甜香淡香,花木草果之气,必是上品。”
萧平安道:“老丈说笑了,这肉生时,只有腥味,何来香气。”
甘泰笑道:“地鵏为何好吃,它居住水草丰美之处,吃的多是青草嫩芽,肉质自带草香。榛鸡为何好吃,它常食榛果,自有坚果香气。这什么东西肉好不好,需看它吃什么。越是清寡,其肉越香甜。都说羊肉胜过猪肉,可京城里,有人养猪,名叫‘五和猪’,一头猪要三十两银子。喂的什么,水嫩的青菜,上好的竹笋,稻谷豆黍,各种瓜果,还喂茯苓、党参、黄芪。出来的猪肉肥而不腻,自带药香。”
萧平安咋舌道:“喂猪吃这些?”
甘泰道:“光喂可还不行,喂什么,喂多少,如何搭配,都有讲究,还要雇人叫猪跑动,如此出来的猪肉才够劲道。你可知为何叫‘五和猪’?”
萧平安摇头道:“又有什么说法?”
甘泰道:“调合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凡食物者,不出五味。五谷之中,糠米甘,麻酸,大豆咸,麦苦,黄黍辛。五果之中,枣甘,李酸,栗咸,杏苦,桃辛。五畜之中,牛甘,犬酸,猪咸,羊苦,鸡辛。五菜之内,葵甘,韭酸,藿咸,薤苦,葱辛。独居一味,谓之纯。然除甘之一味,余味皆难称美。故美食一道,君臣佐使,必得调和。这猪乃是依着五味调和之意喂养,岂能不美。”
萧平安佩服,道:“老丈当真是博学之人。”
甘泰微微一笑,心底却是意犹未尽,这小子当真有些愚钝,隔靴搔痒,夸人夸不到点子上,抚须道:“这‘五和猪’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吃到,一年不多不少,也就三十头。你知为何只卖三十两,其实三百两也有的是人买。”也不叫萧平安去猜,自己道:“这人家做得不是寻常生意,这猪其实都是送给贵人家,所谓三十两,不过是找个由头,走个过场。”
萧平安连连点头,道:“老丈当真见多识广。”
甘泰皱眉,这小子怎地不开窍呢。火堆之上,香气渐起,愈发引得人心痒难耐。他心中若干过往,纷至沓来,叫他是不吐不快。也伸棍子捅捅火堆,道:“我在临安的时候,每年可都是有一头。”
萧平安终于明白,笑道:“我就说老丈不是寻常人,过去定是富贵人家。”
甘泰总算眉开眼笑,心里舒坦了,呵呵两声,道:“哎,看来还是瞒不住你。与你说了实话吧,我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也曾处尊居显,位高权重……”
萧平安见他洋洋自得,衣衫褴褛,分明穷困潦倒,却努力挺胸叠肚,显出一副倨傲模样,有股说不出的可笑,有意逗他,不待他说完,截口道:“叫你这个名字的大官,我可未听说过。”
甘泰急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实话与你说,我真名叫做郑挺,我在大宋,官居淮南东路安抚使,哪里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