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成就父亲的志向,哪怕是坐上了天罡音绕梁的位子,也没能将藏药阁从世俗偏见中拉出来。”
“甚至到了最后,我竟看不上一眼这个自己曾经的初生之土。”
“只觉得,梅顶梅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大雪压断了梅树枝干,重重砸在地上,慢慢腐朽,比拿来烧锅还不如。”
“我恨爷爷,是因为他们那一代人的迂腐,而他们所经受的痛苦,都是自酿的,说真心话,我讨厌愚蠢的人。”
“就像在穷奇城区时的你。”
“那时我就一直想啊,一个外地人,杀人犯,刽子手,四处逃窜的像老鼠一样的亡命之徒,凭什么能让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俯身宴请?”
“那些烂根子的脏话坏话我不知道在肚子里头埋怨了多少句,而当你同青愈方那场论道之后,一切都变了。”
“你救下白下霁的时候,说的做的那样决绝,拔出剑的时候,说自己可以和白下霁一样死了一了百了的时候,我竟觉得……觉得你很可怜。”
“以至于我自己站出来帮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应该就这么潦草。”
“该说你洒脱吗?为就一志,肝脑涂地,在西方天不怕地不怕,搅的整个终焉惶惶不可终日。”
“可你又那样挣扎,在不背离自己原则与本心的同时,又错了又错。”
“该说你糊涂吗?也是,初入宝川就身中剧毒,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斩龙人,打生打死毫无顾忌的走上九龙,又稀里糊涂的回来,稀里糊涂的又走一趟宝川。”
“可你又那样明智,矢志不移,孤心成志,一步步登高。”
“而现在,又稀里糊涂的的走一趟十二门,受尽冷眼与唾弃,可你又都做到了。”
“说实话,我羡慕你,羡慕你好像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改变。”
她苦笑。
“你说你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神白须没有作答,仍旧沉默,而此刻梁且知也早已转身,她注视着神白须,一举一动尽收眼眉,她捕捉不到他的心理变化。
现在的神白须平静的有些孤僻,甚至有一种心死如灰的感觉,就像一朵塑料花一样摆在那里。
而梁且知也发现,他只是看着自己脚下,没有看自己。
“不想说吗?”
梁且知问道,仍旧没有回答,她也想放弃,可,她也不想放弃,这是她能了解他的唯一机会,她不想放弃。
“你们神骁人一辈子太明智了,太精明了,以至于一辈子不犯错,而一犯错,就毁了一辈子。”
在梁且知漫步走去神白须时,他开口了,而梁且知,也停住了,他终于将眼神同自己对视,而这一次,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个一直被他隐藏的真正的他。
“而我呢,一辈子太愚钝,以至于愚蠢,所以总是事事查人先后,想着未雨绸缪,可我越是想,越是做不到。”
“最后只有每当我在行动的时候倾注所有,才会有稍稍那么一点改变,可当我发现这个道理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就像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女孩儿一样,总是差一步,总是慢一步。
“和那些一时存成千古恨的人一样,我犯的错要更多,而为了弥补,我以为一个人可以死不足惜。”
“就像神骁历史中那些为求证一个答案,为追求一个结果的人一样,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在追求真理的过程,纵使有过迷惘,却也明智。”
“种药女不懂人的复杂,因为她没有在人间经历过那些惨重的抉择,不懂得失去是什么滋味,不懂得失而复得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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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应该有责任帮助更多人,可她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犯错,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错。”
“历来史记之中的神明,往往都像人,一旦犯错,就会被束缚,拴在凡尘之中蹉跎风沙。”
“而人之所以会崇拜神,就是因为人力存在极限,有突破不了的桎梏,有跨越不了的鸿沟,为了不太早或太晚看到那旅途的终点,总会有人依托于此。”
“可神骁人证明了,他们应得这份成果。”
“西方不比东方,人人都那么坦坦荡荡,我生于虚伪,死于欺诈,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罪犯,哪怕是错,我也不想承认,不是为了向谁证明,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活得再久又怎样,我只知道我很痛苦,我爱的人都不在了,我只知道,有些事它不公平。”
“我已经见过太多对我有这副表情的人了,现在你也是。”
说到这里,梁且知神色闪过一抹晦暗,心更是莫名一揪。
“他们都问我答案,问我问题,问我走上这条路的感想,我模模糊糊马马虎虎说不清楚,却又断断续续啰里啰嗦说了很多遍。”
“他们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却又都意外的相同,我以为我这个人很特别,却也会像平常人一样失去和烦恼。”
“而这些根本都不重要。”
神白须是一个,看重过程重于结果的人,他在意一个人抗争的精神品质,能够同那些怀有极端情感的人共情。
所以他有的时候会怅然若失,有的时候也会释然,他见过太多人,见过太多纠结,犹豫,挣扎,盲目的人,因为他曾也是那样的人。
而所谓的感同身受,并不能让你成为另一个人的同类,你们只是相互理解,并不能相互寄托。
因为他们在同一个阶段都有遗憾,因为他们在各自的人生中缺席了这一演出。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