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少女模样的红锦,神白须只觉得同那日相见的差别真大,原来这妮子不是人啊。
“锦小姐是天上仙,不是凡间客,这纵横捭阖的政场你或有耳闻,那水深火热的世间你或有所历,可大是大非的成败与否,却不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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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滚滚历史长河中的英豪,并非真英雄就一定身出名门光明正大,并非草莽就一定粗鄙低俗难成大事,故事是人讲的也是人写的,而事实如何定论,却在于人的所作所为。”
“你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自相矛盾,兜圈子,跟侯爷爷一样爱讲谜语。”
红锦纵使五十年岁月,不老不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一定会在这蹉跎的岁月中沉淀。
因为她不是人,不具备凡人会落俗的品质,她是神仙,青莲不染。
神白须只是笑了笑,此刻他坐着,红锦却站着,他站起身,却又被红锦一把摁了下去,似乎今天如果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就不能走。
“锦小姐对于神骁近代政史了解多少?”
“问这个做什么?”
“世人说,神骁近代十年的政治变化抵得上历史中千年的兴替,而这其中的风云变幻之莫测,却尽在不过一文一武的二人而已,”
“这谁不知道,整个神骁能被用以文武二字执政的人物不就是李布施李世卿吗,这能说明什么?和你乱国贼神白须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神白须只是一笑,他抬头看向那浩瀚穹顶,这其中的金科玉律又何止千年兴替,其中记载的岂止仅是文明的延续。
他起身,红锦这一次并没有阻拦,神白须走向面对那数十行群书楼。
“上御司南登政前,神骁一度是共和自制国家,这代表,权力具有公用性,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政治风口,而权力的集中,在于国家的内部环境。”
“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帝和总统,有的,只是政治治理的手段与各不相同的政见,这是神骁近代的宪章程。”
“而当时的李布施,作为赊令关令主,同时担任着神骁军务机构的总执行,是当时国家政治机关的唯一话事人,众人曾举荐他将权力集中化,意为代理。”
“而李布施则以难当大任为由,退守赊令关作为军务机构帐后的掌司,在当时政治风口一边倒的神骁政治层当下深居简出。”
“风云晦暗,不做出头鸟,这是明智的。”
“可李布施的沉默并没有将权力集中化的潮流淹没,它被有心之人布置,凭此挑动了一场国家政治风云,而这个人,就是当时八百年前琅琊台被灭后孤身独居天都府的李师李世卿。”
“他作为当时天都府政务机构的中枢,比起当时民政机构兼外协机构的代理人姜云更重权,而作为中枢总执行,他代表的政见,是国家的秩序与未来。”
“大势所趋,墙倒众人推,大权在握的众执政对待神骁这片共和制度的国家早已倦乏,他们以为,权力集中化是神骁国的趋势,治理的繁衍与推进是在人的手中而非时代,人是创造时代的第一动力。”
“其实这深明大义的口号只不过是李世卿夺权的幌子,而当时之所以选择退守赊令关的李布施也清楚,南地削山军统对神骁目前的政治境况虎视眈眈,对半宝川数次外交协商均是无功而返,当下正值内忧外患之际。”
“他以为,李世卿鼓动政变将权利集中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众人是一口气。”
“但李布施万万没有想到,李世卿鼓动的政变推举的当权代理人竟是上御一族的门主上御司南,一个世族之后,在那个世族之乱历历在目的神骁,这可谓大逆不道。”
“可他的辩解却又是那样的名正言顺,或许是九千年前全青复的治理真的太过超凡入圣,以至于在历经世族之乱后的神骁仍旧对于传承至今的上御一族深以信赖,也因此,李布施出山重掌军务机构。”
“尽管李布施回归后让军务机构重新在务政大局上有了话语权,可真正掌权军务机构实权的人,却是一个女子,点朱砂。”
“尽管众议非非,点朱砂仍是在李布施的担保之下坐稳了军务机构的总执行,同时,代表当时的李布施南下,治理半宝川同削山军统的外交问题。”
“本来众人皆以为,点朱砂一介女子难成大事,不过是李布施请来在南地外交治理上的挡箭牌,殊不知,仅在半月之内点朱砂就收复了整个半宝川的治理权,甚至让削山军统撤出当时还未被剑若悬河一剑劈开的临斗川。”
“点朱砂边疆横刀立马,硬生生以一介女子挥师南下大获全胜,当时的神骁近乎一夜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点朱砂之名号,而一场毒火,烧的整个南地人心惶惶天塌地陷,南地军边更是对点朱砂此人无不丧胆。”
“而随着点朱砂巩固宝川,李布施在神骁中央的权力也开始逐渐集中化,并且,同李世卿形成了明显的对立,在当时,以他们二人为首的势力一共分成两派。”
“由李布施一众为首的斩龙派,由李世卿一众为首的扶龙派,前者提倡共治与权力分化机关的调度,后者,则在于集中中央的权力以达到完全治理神骁国国政。”
“尽管李布施集众在望,可奈何李世卿一权独大,而登政总代理的上御司南,也不过只是李世卿的提线木偶,这个国家在当时所面对的政治形式,其实只有李世卿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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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神白须已是在堂府之上转了一圈,而红锦,则是坐在他原来的那个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讲述现代史的神白须。
“你说的这些,和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吗?”
“李世卿纵然十恶不赦,可李世卿已死,整个神骁永远不会再有这个人,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只不过是历史上的一个名字。”
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神白须转身看向红锦,后者眨眨眼,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对神白须的怨恨与气愤,她开始逐渐转变为期待神白须接下来的辩解。
他能一人改变十二门对神骁世族之乱的站位,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人,有着不下于李世卿的心胸。
“秩序是人的智慧创建形成的,而国家的秩序形成就需要更多拥有智慧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改进,它必须要与时俱进,同时,更要存在一定的压迫性,对执政者的压迫性。”
“李布施作为当时军政机构的总执行,对于国家的治理却不似他在政场上的雷厉风行,反而,相对缓和,他是一个明智且醒悟的执政者,从人群中来,深知一个国家的根基,更深知根基的问题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而李世卿,他天生就是执政者,他的谋划让整个当时的神骁中央都诚惶诚恐,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政治的态度,还有他对于权柄的把持。”
‘这桌案上的折子一张又一张,一笔一划挥下去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就是桑海桑田的更替。’
“如果说李布施是作为民众意志的代表,体现的是民众的需求与目光,那么李世卿,就代表民众政治的政态与历史兴替的兴衰,更代表着历史中国家兴衰的所有因素,他总能精准的挑起这个国家的群众对于执政者缺点的注重,且将问题放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的执政者凡是身怀世族之遗的,面对李世卿都如此人人自危的原因,哪怕这个人是李布施。”
‘瞅瞅这帮狗奴才为皇爵权柄点头哈腰的下作模样,绞尽脑汁侍奉着所谓神权天授的皇帝,一个个奸诈似诡谗佞阿谀,对上是俯首贴地对下是高高在上,口口声声说着利民天下,背地里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嘴里吃着手里拿着都还不够,可他们都忘了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李世卿这种人,最见不得的,就是人权的诡谲,以至于他搅起世族之遗让整个当时的神骁政层崩塌,在他看来,一个国家的根本形式如果无法掌握在支撑它的群众手中,如果兴衰的接替只能以变更旧制度的笼统而继承,就毫无意义。”
“所以他不惜以暴政的独裁打碎整个国家的政体,借一人的野心而祸世更代,要历史从崭新而初始的一页开始写起。”
“如果说蒋遇才掀起世族之乱的祸根是为了清洗在神骁根深蒂固了五千年的迂腐与封建,那么以阴谋崩塌神骁近代政体的李世卿,则是彻底擦除了历史制度对于后人的影响,让历史真正的从这一时代开始,图万世之报复。”
“而李布施,则是在这个新时代新气象的开始奠定了一个国家秩序的基础,让这个国家的治理能够更加的源远流长并且醒悟更多人前仆后继的参与治理这个国家的过程与未来。”
“李布施作为一个拥有治世之道的王佐之才,真正做到了安内而御外,作为神骁政体秩序的那根主流砥柱,他的保证,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可他也忘了,这个国家上头的执政者的权力是民众赋予的,创立十二门就是对于民众的不信任。”
“在这个国家当官,当的越大,民众的激愤就越高,哪怕是李世卿这样的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夺权。”
“而李世卿的霸世之道,则是一场无慈悲的洗革,他不是执剑者,他是铸剑者,他真正做到了将书写历史的笔交给每一个人,让策划一个国家不再是执政者的专权,而是每一个人的义务。”
“也因此,他的所作所为才会如此的让每一个执政者恐慌,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把柄在他那里,一览无余。”
神白须就站在那里,就像神骁历史中那些做出一个个伟大选择的执政者,而他与那些执政者的不同,就在于他超脱于那些选择之外。
李布施之所以创立十二门,就是害怕这个国家再出一个诸如李世卿这样的人,又或者谋士。
因为他无法肯定,下一个拥有李世卿这般神赋的人还会不会站在这个国家未来的立场上,而当下神骁的治理也证明了李布施的思考,他是对的。
权力的交接往往会诞生战争,倘若每一个庙堂之上的人都觉得自己才是最有能力坐那个位子的人,那全天下的人又会如何作想?
他们不会像李世卿一样鄙视人权的极端,因为他们仰仗权力的霸道。
而十二门作为疏通民众与执政者的渠道,真正做到了公正公开公平,不是代表民众,而是为了不再让诸如李世卿那样的人,一个人就可以代表民众甚至国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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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神白须眼下的立场又如何?他真正超脱于这个国家的群众与执政者,可却又作为群众与执政者的选择,且,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他就是权力天平的本身,作为支撑群众与执政者的构架,为这个国家提供政治环境,而这,就是李世卿的操盘,同数十年前如出一辙,只是当时的上御司南,空有野心而无实绩,他只是在李世卿笼罩之下的傀儡。
可神白须却不同,他的出现真正取缔了李世卿,在他十二门之行影响神骁整个政层之后,这份执权者的展望就更加的实至名归了。
举一人而祸世更代,推大势而所趋,这就是李世卿的图谋不轨,一个真正以国家为单位谋算的谋士。
而所谓的权力,权柄,在李世卿眼中不过沙粒,他渴望的,是千秋万代的繁荣,不是人,不是权力,更不是执政者,而是人的思维,不断进取,不断更迭,不断兴替的思维。
“李布施之所以在神骁如此内外忧患的情况下依然身在世界政府,并且在我作为国际罪犯同骁卫狼狈为奸的时候仍旧秉持神骁的立场,就已经表明,他对于李世卿的布置与我神白须担当的身份早有定论。”
“他之所以笃定上御执也同样是因为他深知上御出云的野心与李世卿的霸治无法相提并论,前者的私心太重,她仅仅只是想要颠覆一种观念,而非更迭一个时代的思维。”
“即便我神白须现在好似看起来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终究不属于这个国家,在这场权力的纷争中即便再深得重用也只是临时的棋子,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时效性的。”
“而那些真正站在神骁群众面前的执政者,才是真正的恒古不衰。”
世族,这个词最早的定义是指,在群众的意志面对共同利益的审视时,结盟成为一体,共同面对延续的困难。
而在历经权贵与世爵的兴替与交接之后,堆积起来的财富与权力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少数人手中掌握的财富与筹码远远大于多数人,而他们却永远无法满足,在岁月更替中他们保持的思维越来越向上,以至于离开诞生他们的基层。
不劳而获在曾经那个年代指的是,没有劳动与付出就没有收获,而现在,大多却用来形容那些投好胎的人。
而如今的世族指的是,历经久远与迂腐思维影响的笼统传承,是冥顽不化与顽劣恶劣极端的代表。
世族沆瀣一气并非就众志成城,他们往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且热衷于打压那些提倡共治环境的新生代势力,他们多为党派,报团取暖,甚至形成一种企业文化。
这也是为什么,神骁人如此的对世族恨之入骨,他们是瘤,结在根上,吸收根的养分,却荼毒根的纯良。
“你说的太复杂了…我不懂。”
“但我就是感觉你这三言两语把你干的坏事甩的一干二净,甚至还觉得…你说得对。”
眼下,红锦坐在椅子上,她银牙咬着拇指指甲,眉头紧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神白须见状,却也只是笑笑。
“不许笑!在我没读出你说的那些话之前你不许笑!”
红锦突然暴跳如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吼着神白须。
后者闻之一愣,他看着红锦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妮子生的好一副鹅蛋脸。
只是突然,神白须莫名又放声大笑,以至于捧腹大笑,甚至笑弯了腰,他向楼阁外走去。
“金州眺远,赤水入河千万里,捧杯饮下,祝我山河千万年。”
“锦小姐岂不闻,好汉当歌,史不为兴?”
此刻,红锦眉头倾然一舒,看着神白须怔怔出神。
金州眺望,当年李布施被人民拥戴以帝师之名,正是天止地戈更名骁卫,女娲城天都府被设立为总代理国会的天地之新气象。
上御执登位,十二门创立,神骁这个国家真正脱离九千年笼罩的阴影,真正的,赤水入河千万里,祝我山河千万年。
而后一句,在李布施离开神骁前往世界政府担任神骁议员,在天都府那登天阶梯之上,这是他临行前赠予上御执的一箴言,意思是:
“好汉唱着属于自己的歌,历史不会为了人而兴盛。”
这其中的意思,同神白须在九龙一行返回之后,赠予上御执一言的当仁不让有异曲同工之妙。
意思是,一个执政者不需要在意曾经的历史是如何书写的,因为历史永远向下向前延续,历史不会因为有人在就会昌盛,而是人的所作所为将历史书写的更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