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北西东,绝密现,行路难(九)

那段时间,一枝梅正好在京城游耍,这一天信步所之,刚好看到萧秀才夫妻二人撞阶殒命,细一打听,但觉惨绝人寰,不由得勃然大怒。

当夜,一枝梅便潜入严世番的府上,隐身在院落中一棵银杏树上,四处打量。他轻功已入化境,出没若神,来去如风,那帮门口的看家护院,根本就看不到他。

一枝梅本想在暗中结果了严世番的性命,为锦娘一家报这血海深仇,可他从亥时一直等到了子末,都始终没有看见严世番出来。

一枝梅发现有一处所在,禁卫异常森严,他留神查看,见那里的卫士二十人一班,各仗兵器,守在四周,个个振作精神,目不交睫,如临大敌。他起初以为,那里便是严世番的宿房,却不知那处所在,便是肖灵所建的千机楼。

千机楼前的卫士,如此高强度的看守,其势自难持久,严世番明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道理,故令每个更次便换一班,又来二十人,其形状如旧,换班的时间,应时应点,每隔两刻钟,府中另有二十人的巡逻队伍,经过千机楼,查看正常后,又列队离开。

一枝梅看了许久,觉得此处戒备之严,实在不输于皇宫大内,看这楼的建筑风格与布置形状,应该不是宿处,而是一处机密所在。

一枝梅偷遍天下,越是难偷的地方,他越是欢喜,这楼中不知存放了什么样的稀世珍宝,竟然防范如此周密,他见猎心喜,仔细查看了一番,便飞身出了严府。

第二日夜晚,月上中天后,一阵鼓声响起,一慢四快“咚——咚!咚!咚!咚!”那些个千机楼前的卫士,一听到鼓声,便都放松下来,收了兵器,人人均现出疲累的模样。他们却没有见到下一班的值班卫士过来,便齐刷刷的望向队伍正中的一个长须道人。

长须道人是这队卫士的首领,此刻沉了面皮,心中恚怒,平常鼓声一起即可换班,可现在鼓声都响尽了,下班站岗的卫士却还没到,这大半夜的,又有谁愿意在这里多站片刻?

可若要是离开,万一出了差错,那麻烦可就大了,正自沉吟间,千机楼后面,传来了列队而来的脚步声,那长须道人将手一挥,一干人也列了队,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月光之下,若有若无,一道灰影有如轻雾,飘到了千机楼的门前,正是一枝梅。此时刚过丑时下三刻,适才的五更鼓与脚步声,全是他的手笔。

一枝梅自幼习得口技之法,摄口则为鸡犬狸鼠之声,拍手则有萧鼓弦素之音,惟妙惟肖,足可乱真,模仿更鼓之声,弄脚步渐近之音,于他而言,只是雕虫末技而已。

闲话少叙,一枝梅到了千机楼门前,左手抬处,那飞鱼锁便已弹开,打开房门,翻身入内,轻如柳絮,随手将门轻轻带关,绝无半丝声响。

楼内无灯无烛,伸手不见五指,而在一枝梅的夜眼看来,历历在目,与白昼无异,他见楼内架格、木箱,总计有百件之多,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画卷以及珠宝等物。

他又看了看房内的布局,便知这楼定是鲁班门人所建,地面、墙面均有机关,一枝梅是大行家,知道这些个机关消息,均是以压力感知触发的,不得踏错一步,否则或流矢、或翻板、或暗箭......总之是危险重重。

一枝梅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手腕轻抖,那物飘曳甩开,原是一束轻绸。一枝梅再振臂一抖,轻绸绷得笔直,直射而出,两三丈后,穿过一个壁门的把手,迂转回来,就如同有人用手牵引一般,轻绸那端自动打了个结,一枝梅将轻绸这端在门边一卷,便在这千机楼中,搭起了一座绸桥。

他纵身跃上绸桥,两足轻点,身形有若鹰隼滑翔,片刻就到了楼中楼前。这楼中楼方圆只不过一丈,高也仅止一丈,位于千机楼的正中之处,是用黄花梨木建造的一座小屋。

小屋四周,有五十四条金丝,由房顶拉入地面,两条金线之间的间距不过一尺,金丝上挂有银铃铛,每条两个,共计一百零八个。

这就是肖灵为楼中楼所布的八方雷鸣阵,若是不事先将机关关闭,收回金线,有人想偷入楼中楼,只要不小心触到一根金线,便会铃声大作,同时,楼中楼也会快速旋转,带动五十四根金线一起旋转,那金线既韧且利,无异于神兵利刃。

一枝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棉花球,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每朵棉花球都塞入铃铛里面,那铃铛当时就哑了。他又将身躯缩小至六七岁孩童大小,在两条金线之间一穿即过,到了楼中楼的门前,门上无锁,轻轻推开门向里看去,楼中楼内陈列,简单之极,一桌一椅一几一柜,除此之外,更无一物。

那柜黑黝黝的放在墙角,柜门上赫然是一把七巧连芯锁,这七巧连芯锁,总共有七七四十九组变化,若错一次,又会生出七组变化,是当世最为繁复之锁。

七巧连芯锁制作艰难,当年,肖灵的师傅肖英号称“活鲁班”,穷毕生之力,也只做得七把,而肖灵的悟性远不及师傅,制锁的本事,只到五行同心锁而止,两者相去甚远,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五行同心锁,只需半盏茶的时间,一枝梅就可打开,而七巧连芯锁,就连他这位盗中之圣,若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是解不开的。

一枝梅看见桌上的金狮镇纸下,压着一张纸,取出来草草一读,心中不由得突突一跳,便将那张纸放入怀中。

他计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转身出了楼中楼,带关房门,再沿绸桥梭下到了千机楼,贼不走空趟,顺手在格架上取了两把金狮顶麒麟壶。

到了千机楼的门前,一枝梅右手抓住轻绸轻轻一振,那绸桥两头同时松了,他将轻绸卷起收入怀内,出来后关上楼门,将那把飞鱼锁照旧锁上。

时间算得正好,耳中听到东边有值班卫士正列队走来,一枝梅跃身飞入银杏的树冠之中,撮唇学列队脚步声,那帮卫士到了楼前,见空无一人,又听到五更鼓响,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都很有些气愤,其中有一人低声骂道:“这帮人好没道理,连鼓点声都不等敲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