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
落水绕着高耸的城墙向东流,渡口码头船只来来往往,纵然战时商队的脚步一刻不停。
十一月中旬的寒风已经吹来,秋寒料峭,阳光明媚,此时的洛都城上空万里无云,应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咚!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铜锣声,整个洛水渡口开始喧闹起来。
大大小小上百条船只早已经停靠,宽大厚实的木板搭到岸上,会算术者点数货物,帮工卖力扛起大箱小箱。
顾温与暂用郁华身体的擎苍来到渡口边,他们身上施展了障眼法凡人不可视。后者好奇打量着周围,好似没见过一般,眼中泛着光彩。
她指着前方,问道:“徒儿,那是什么?”
顾温顺着目光看去,船只、帮工、形形色色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刚刚多出来的,也可能是唯一的长辈要询问什么。
擎苍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我所见所闻的这些都是什么?这些木头是什么,他们在运粮食吗?”
随后顾温解释了什么是船,船上的东西是什么,又因什么目的而运输,以及帮工账房商贾等等。
大部分都是南春军的辎重,由各地赶来的商队运输。
因为南春军出了高价,且都是现付银钱,从不拖欠。
前后几次下来,很快名声就传开来,有利可图便是参与战争这些商人也敢赌一赌。
“我记得你在汴京之时也在商贾。”
“讨生活罢了,在大乾除了士大夫与皇帝以外都是奴才。诚然人性本就不存在绝顶的公平,也不能奢求这些平民百姓,但这个大乾为民者上交十年田税,十年盐税。畜生还能缓口气,人却在永无休止的劳作。”
话到此处,顾温又微微沉默,因为埋怨不如行动,可他好似还身不由己。
可师祖时间也不多了,以她如此爱护人族的性格,会容许百姓受苦吗?
擎苍神色平静环视井市,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平静如夜色的眼眸掀不起一丝波澜。
似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这个时代,不为此进行好与坏的评价。
“徒儿觉得应该怎么办?”
“开民智,行法治,还有……”顾温顿了顿,他知道该怎么办,也见过那样的社会。
但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个体伟力的世界,讲人权与法治过于不切实际,人人平等更不可能。一个大能动辄数千岁寿命,有搬山填海之能,他一人的力量、学识、时间就等同于千万人。
人会与蚂蚁讲平等吗?
他改口道:“我听闻天外的世界是宗门所主导的,但宗门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朝廷,统治者不过换成了修士。既然如此效仿师祖统一人族的举措,再制定一个可行的律法。”
“一切规矩的最终执行人都是人,但统一必然能给大多数人带来好处。”
擎苍颇为满意的点头赞同道:“你确实聪慧。”
当年她一统三教原因之一与顾温所言不谋而合,不过她并非是通过详细严格的律法,而是现在所有人族认同的仁德。
因为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律法,而现在的律法也是从仁德中衍生出来的。
划分善与恶的界限,如此才能让人向善。
妖族也存在种种规矩,却唯独人族是以弱者为界限。
二人继续往前走,离开渡口,进入城中便直接来到了西市。
洛水官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渡口向城里的入口两侧,摆出十年来少有秉公执法,检查着通关文牒与货物。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要的不是朝廷发放的文牒,而是南春军的特许文牒。
顾温对于南春军定下的第一纲领就是争天下,故此每到一个地方从来都是打掉大地主,放过小地主,杀县官留文吏。如此既有大量田地与财富维持巨额的军饷,也能够直接利用起大乾原有的地方统治机器。
擎苍闻之若有所思,又言明了三千年前的人族,都有类型的社会活动,但没有现在那么精细。
将各种规定与裁判方法进行量化,而不是像他们一样由更高一级的修士进行裁定。
过了城门口,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道,两侧皆是店铺行肆。从绢布店、铁器店、瓷器店,米铺,盐店等等一应俱全,汇聚五湖四海之货物。
洛都算是龙桥的主要供货渠道,二者不同的是龙桥只做贵人的生意,洛都西市做的是全天下人的生意。
而对于这一切事物,擎苍都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与其说是登临绝顶的仙人,更像是深居闺房的世家小姐……不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不染凡尘。
应是天上的真仙,从未落下过,但又比顾温所见的所有大能都要亲和。
一个时辰之后,顾温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便找了一处街边的酒楼。
擎苍师祖学着顾温,有模有样的泡茶沏茶喝茶,随后又将各种菜品一一品尝。
茶余饭饱之后,顾温问道:“师祖师傅,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擎苍不假思索的回答:“去看江湖戏法,我曾记得那些凡人所用手段,在我那时多为装神弄鬼之辈的行骗手段。如今也是一个骗子,不过却未曾害人,岁月变迁当真奇妙。”
随即又想到什么,碎碎念叨道:
“还有那些碎石雕刻而成的物件,看着好似很值钱的模样。此间饭馆一碗饭便是十钱,千钱一两银,如此一块石头竟要数十两。”
“这是为何?”
顾温自然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碎石是什么,他回答道:“商品的价格是由人赋予的,只要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值钱,毫无实际价值的石头也能价值连城。”
“就如我所定下的仁德一般。”
擎苍面露沉思,随后又好似有所领悟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