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重勇在敦煌本地造势,里里外外都是吐蕃人要来的消息。但可惜或者说幸运的是,一直到春耕结束,吐蕃人都没来!
方衙内的节操碎了一地,在敦煌本地已经快成为笑料一般的存在了。城内流言四起,从胆小如鼠到劳民伤财,说他什么坏话的都有。
方重勇明白,这是本地大户对他不满,正在酝酿之中。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无论是谁,只要他的钱是打了水漂,都会很不爽的。以张氏为首的本地大户,他们给府衙粮食,那是用来当军粮对付吐蕃人的,而不是给方重勇填窟窿的。
现在吐蕃人一直没来,皮球便踢到了方重勇这里,他必须要有所行动,安抚住本地大户才行。要不然那些人联合起来,背地里搞一些小阴谋,定然会让方重勇吃不了兜着走。
药泉旁边的某个寺庙禅房内,刚刚回来没多久的方重勇,正在桌案前审查之前书写的条令草案。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泡在小城的府衙里面,翻阅府库里的各类账册,同时在沙州各地考察民情,心里已经有数了。
沙州本地特产,在他前世或许有很多拿得出手的东西,但现在确实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比如说因为日照时间长,所以这里的瓜果甜分很足,独具特色,尤其是葡萄。可是这些东西没法换钱,不可能转化为财政收入,更不可能运到长安去销售。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葡萄酒了。然而本地寺庙,对酒水的需求量极大,本地产出的葡萄酒,很多都是被寺庙的僧侣所消耗,根本没有多少作为贸易品来换钱。
本地的畜牧产品,数量虽然不少,竞争力却不强,也就骆驼身上的肉还有点特色,而骆驼更多的是作为沙漠里的载具存在,并不是专门养着吃肉的。
说穿了,那些牛羊骆驼在河西走廊都挺多的,价格异常低廉。到长安两千多里路的距离,使得本地的物产,也只能在本地消化。
以农耕的角度看,敦煌这地方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若是以商贸的角度看,得到的结论便完全不一样了。
西域的各种商品都汇聚于此,可谓是要什么都有。虽然敦煌本地的市税和关税都很低,但货物流通的体量却极大,累积下来,关税市税便占据了府衙收入的大头。
在敦煌,想发展就不能完全依靠本地的力量,必须借助外力才行。
换句话说,本地的宜居区都是沙漠地形之中的绿洲,能提供的资源总量是非常有限的。
多养牛羊,就要牺牲田地里的秸秆作为饲料;而失去了秸秆作为燃料,那么本地人就要多多砍伐本就珍贵的白刺与柽柳等灌木;失去植被,绿洲就会萎缩,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每一种产出,都需要牺牲本地本就不多的资源,无论是水源、植被又或者是人力都一样。
更不要说这周边没有石炭、没有铁矿就连黑油(石油)也没有,只有一个玉石矿,规模不小。可惜的是,位置在敦煌以西的山区,开采条件很差,更不要说如何在沙漠中大规模运输。
在方重勇多番考察以后发现,沙州本地的开发,似乎已经到极限了。如果想在沙州刺史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干四年,还能干出点政绩来,那就别打本地物产的主意。
正在这时,提着个篮子,刚刚跟方大福一起去罗城买菜回来的阿娜耶,就忧心忡忡的走过来说道:
“郎君,罗城里面好多人都在说使君是劳民伤财呢。准备了那么久,吐蕃人都没来,又不放豆卢军的士卒回去务农,外面骂郎君的人很多呢。”
“这些都是别人放出来试探我的,不用管。”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豆卢军士卒一下子拿了去年的冬衣和今年的春衣,有个屁的怨言。把本地驻军安抚好了,方重勇才敢继续住在药泉这里。要不然,本地丘八一旦哗变,那就要大变天了!
沙州的豆卢军,瓜州的墨离军,其实最开始都是吐谷浑旧部组织起来的。
“豆卢”意为归义,“墨离”意为狼,这两个词都是吐谷浑那边的方言。沙州本地百姓当中,有不少人都是汉化以后的吐谷浑人,改了汉名而已。
他们对于本地很有归属感,但愿不愿意无条件被大唐使唤,还要两说。
一旦大唐中枢的补给不到位,这些人很难说还有多少忠心。
最明显的一个证据就是,安史之乱后,西北诸军皆返回关中,赤水军更是第一个赶到关中的。但豆卢军和墨离军,却没有动,而是在吐蕃的攻势开始之前,便退守沙州,没有跟着一起前往关中。
带着吐谷浑残部浓厚印迹的豆卢军与墨离军,不想去救大唐,这便是所谓的人之常情。
方重勇很明白,所谓的“忠心”,都是有条件,有边界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军饷不到位,就不会有奋勇杀敌的军队。给多少恩惠就办多少事情,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买卖。
方重勇觉得自己这个沙州刺史,在豆卢军中应该很有号召力,有怨言的是本地大户才对!
阿娜耶看到方重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哀求说道:“郎君啊,这里鱼龙混杂的,坏人又多,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吧?”
方重勇站起身,围着阿娜耶转了几圈,抱起双臂微微点头道:“上次那些粟特女装,去换一套,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好东西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
方重勇将阿娜耶打发走了。
长安的那些贵人们啊,日子过得太舒服,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