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次县县城,就在汾水的支流洞涡水旁。
因为唐代以前,书写是“上流人士”才有的特权,所以洞涡水也是音译,各种叫法都有。它在民间也被称之为“同过水”“过水”等。
洞涡水在榆次县附近宽数十米,但不是很深,非汛期时,人马可淌水而过。
此时此刻不过正午,洞涡水旁,蔡希德麾下步卒,已经摆开阵型,等待从太原城内出来的方重勇,和他麾下一万多精兵。
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就应该跟蔡希德部接触了。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对方却还是像在摸鱼一样,跑得比乌龟还慢。
“蔡将军,敌军打出了方字帅旗,但是于五里外列阵,缓慢行军。
看规模,不算骑兵,应该一万人上下。”
孙孝哲骑着马狂奔而来,喘着粗气对蔡希德抱拳行礼道。
这一趟侦查堪称九死一生,随行斥候数十个,回来就四五人,其余的都被敌军斥候绞杀了,根本没法靠得太近。
孙孝哲也不得不承认,方重勇或许本事不大,但他麾下精锐,确实比较能打。
“去歇着吧。”
骑在马上的蔡希德轻轻摆手,示意孙孝哲退下。
“蔡将军,现在放那些百姓冲阵吧?某观敌军军容严整。若是不用奇谋,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啊。”
孙孝哲抱拳请示道。
这个问题蔡希德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因为蠢货的脑回路,永远都跟他不在一個频道上。他跟孙孝哲正儿八经的解释战略,对方很可能因为自己不理解,反而还会笑蔡希德不懂打仗。
“现在还不是时候。”
蔡希德面色平静说道,看不出在想什么。不想跟孙孝哲多解释。
“蔡将军,这事不能拖啊,那些百姓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累赘,也会干扰我们用兵的!”
孙孝哲急了,说话也顾不上尊卑了。
他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只是蔡希德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榆次县的百姓有数万人,真要闹起来,对河北叛军本身也是有影响的。
“孙将军,你若是急切,可带本部人马出战,鄙人绝不阻拦。”
蔡希德微微皱眉说道,孙孝哲是史思明的“义子”,派到这里来,实则是掺沙子的老套路了。
就好像史思明身边,也有皇甫惟明的铁杆亲信一般。
“某这点人马,单独出战不是送死么?”
孙孝哲一听这话就火大,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那你就等着吧。”
蔡希德招了招手,两名亲兵挡在孙孝哲面前,示意他退下,要不然就以“干扰主将指挥”的名义军法从事了。
“呸!什么德行!”
孙孝哲走远了,在没人的地方悄悄朝地上吐了口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蔡希德忍不住长叹一声。
天下蠢货何其多也,真是杀都杀不过来!
明明菜得抠脚,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明明连战局的胜负手都看不明白,还在一旁当臭棋篓子瞎指挥。
蔡希德明白孙孝哲的想法,因为他本人也是在边镇一步步从基层磨炼上来的,也曾经有过孙孝哲所处的阶段,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的。
按照孙孝哲的想法,方重勇这个“傻蛋”,就应该带兵出太原,顾头不顾腚的一路莽过来,然后被自己这边放一波百姓冲乱阵型,最后大败亏输。
说不定自己这边的骑兵还能一路追击溃兵,在太原城下玩出“倒卷珠帘”的套路,一举攻破太原城!
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好,但就好像有人幻想老虎会自觉吃草不吃肉,还会下地干活一样。
这都是单方面的幻想,把敌人当傻子的死套路。
方重勇确实会带兵出城,然而接下来的步骤,可就未必会按自己这边所设想的来走了。
比如说现在,方重勇就已经判断出了蔡希德的战略意图,所以压根就不着急寻求决战。
孙孝哲幻想方重勇要冲,但对方就是不冲,所以这位史思明的干儿子才会急得跳脚,恨不得主动冲阵。
而蔡希德早就知道方重勇不会那么莽撞,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也早就准备好了备案。
洞涡水的水流声在耳畔不断作响,又等了半个时辰,方重勇麾下的兵马,依旧没有跟蔡希德的人接触,还在那边慢悠悠的磨洋工!
“放一千百姓过去。”
蔡希德对传令兵吩咐道,放弃了心中那种“万一对方是傻逼”的幻想。
“得令!”
传令兵领命而去,很快,军阵从两边分开一条路,一千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朝着西面唐军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便与蔡希德部脱离接触。
“现在我出招了,阁下你要如何应对呢?”
骑在马上的蔡希德,脸上露出微笑,右手紧紧握住马鞭,心中的战意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