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茫茫中小乞丐独自面对群狼,他竟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勇气连成年人都自愧不如,可是他竟可以泰然处之,心中只是想:如果自己被群狼吞噬,那么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世间的愁苦己太多,被别人欺侮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在乞讨的生涯中已实在是忍受够了,好想去另一个世界与故去的父母相见,那时该多好,不用整日乞讨遭受别人的驱逐,可以好好与娘亲说说这些年的辛酸和悲苦。他有时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对他如此残忍,让他遭受人世间这样的苦难:有时被有钱人家的孩子追打,只因他向他们的父母乞讨,只因他衣衫破烂,形容污秽所以孩子们便群起而攻之。小乞丐只有落荒而逃,他愤怒,可是他也只有愤怒而己。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谁人跟讲你公平道义?
他有的只是隐忍,毕竟他只是七岁孩子,你要他拿什么与人家拚?别人家孩子衣着光鲜,自己却衣着破破烂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自然招得别人反感。他从来心中都有个不死的信念:将来我一定可以出人头地,不再做屈从别人的奴隶,为了光明也要争一争。生死看淡,何妨活出自我,那管别人的目光!
小乞丐将自己悲苦遭遇向这黑衣大汉一一说来。黑衣大汉听了也不觉悲从中来,原来天底下尽有这样可怜的事。他用手抚摸小乞丐头顶,不无感触道:“小兄弟,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咦——”他奇怪地看着小乞丐的脖项,只见一块磨的没有光泽的玉佩,上面似乎还有字。小乞丐伸手取下玉佩交给黑衣大汉迫:“前辈,你看这玉有什么古怪?”黑衣大汉笑道:“小兄弟莫叫我前辈,我叫郭心堂,以后你叫我郭大哥吧!这玉上好像写有名字,让我看看!”这郭心堂将玉拿在手中,星光微照下玉佩上三个字赫然入目:袁承天。郭心堂道:“小兄弟,你可是姓袁么?”小乞丐点点头道:“我爹在世时是村东头做铁匠,专给乡下人打锄头,犁耙,人家叫他袁铁匠。”郭心堂呵呵笑道:“这就对了,你姓袁,名字叫做承天,——承天,承天,好名字。”小乞丐不名所以,怔怔然看着他。郭心堂侧目倾听,神情紧张起来,说道:“不好,恶人还是找来了,小兄弟你躲一躲,现下便有一场恶战!这事与你亳不相干,可不能连累你,否则我于心何安!”
原来小乞丐叫做袁承天。他得知自己的名字自然很高兴,可是一听有恶人找上来与郭大哥生死以见,便神情又黯然起来。郭心堂安慰小乞丐道:“小兄弟,世间谁人不死?多活几十年和少活几十年原无多大差别,只要大义在人间,死又何妨?那些千千万万反清复明的义士蹈死不顾,他们才是大英雄,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和他们可差的远了。今次朝廷爪牙追杀,只因在前天诛杀一名残民以逞的酷吏,谁知这酷吏连襟竟是提督江浩远。我提了酷吏首级一路逃亡,不想今日还是让那些朝廷鹰爪子寻来,看来今日有死无生!小兄弟,我看你还是躲在树上吧!”袁承天道:“郭大哥咱们一同躲在上面不好么?”郭心堂看着天真无邪的袁承天笑道:“傻孩子,那些鹰爪子可都是武林高手,虽说不得超凡入圣,可是个个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咱们两个人躲在树上只有一起死,所以不行的。小兄弟,千万记住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已的残忍。”他说完话,右手捉袁承天肩臂,纵身跃上梧桐树枝杈间,将他放在一个安稳之处,便又跃下树来。郭心堂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放下心,向袁承天招了招手,示意他无论如何都不要下来。袁承天含泪点点头,心中竟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他和郭心堂素昧平生,可是郭大哥大义凛然,忠肝义胆实在让人敬佩!他心想:将来自己也要做一个像郭大哥这样的顶天立地大英雄。
这时劲风传来,嗖嗖几个紧衣黑衫之人来到此处。其中带头的说道:“且住,赵兄弟、李兄弟前边那人不正是反上作乱的姓郭逆贼么?”旁边一个瘦削汉子嗄声道:“可不是,这逆贼胆敢杀害提督大人的妹丈萧大人,今个儿老天爷有眼让我找到”。
左侧这人道:“武大人,你看咱们是生擒还是活拿这逆贼向提督大人请赏?”为首这人叫做武元衡,本出身武当,因心术不正,欲盗出武当派不传心法《玄天经》,被掌门无尘道长赵天横逐出武当,永不得听用。这武元衡不思己过,反而对掌门赵天横怀恨在心,便投靠清廷做到四大高手之一。今次他有事经扬州,闻讯提督江浩远妹丈萧敬山被一个叫郭心堂的江湖汉子诛杀了,而且还将其首级拿了去,怎不让江浩远雷霆震怒,让武元衡协同他的两个护卫赵玄衣和李不楚一同辑拿郭心堂。
这武元衡本是心术不正之人,热衷于功名利禄,而且嗜酒沾花不是个好人;而赵玄衣和李不楚同为此道中人,所以三人一拍既合,一路上饮酒做乐一样不少。他们都寄望拿了郭心堂回去领赏,完全没把郭心堂武功放眼里。三个虎视眈眈看着郭心堂,仿佛看着是一条砧板上任人宰杀的鱼,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时一阵风吹,将地上枯叶吹得哗哗响。梧桐树叶硕大地展开,似乎要将这小巷天空遮个掩掩实实。树杈间袁承天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害怕惊扰了郭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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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心堂缓缓起身,向怀中摸索了一下。武元衡和赵玄衣、李不楚同时惊地后退一步,呛啷啷拔刀在手,作势便要动手。郭心堂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害怕了?放心我可不是私下放暗的小人!”他这一番话将这三个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原来这三个人都用过江湖不齿的下三滥手段杀害反清复明的好汉;所以三个人羞惭之后便有些恼怒。郭心堂手缓缓从怀中取出,是一个玉佩上面刻写:箫玉儿——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虽然她出手怡红院,但冰清玉洁,是个出污泥不染的女子。郭心堂早己下定决心用银子赎身出脱虎口,可是现下这个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他忽地仰天长啸,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武元衡斥责道:“逆贼,杀害朝廷命官,己是罪在不赦;又胆敢吟反诗,更是罪上加罪。今个便让你见阎王。”武元衡己是急不可耐,便先发难。他手中刀迎风一摆,便分心向郭心堂刺去。其余李、赵二人更不落下挥刀而上。梧桐树上的袁承天看到这三人围攻郭大哥,心中忐忑不安,卑视三人行为,更替郭大哥担心,万一郭大哥有了什么不测,自己该如何?总不能让这三个恶人奸谋得逞,那岂不是大义难彰?我要帮郭大哥一把。他便静坐枝杈间冥思苦想如何应付现下的情况。
树下四个斗在一起,一时呼喝连声,刀声哗然。郭心堂毕竟之前受到官兵砍伤,精神不济,可是生死关头作不得马虎,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誓与这干奸贼周旋到底——死也要同归于尽。
百招过后,郭心堂己落下风。武元衡向赵、李二人使个眼色,要他们从后包抄,好让这郭心堂腹背受敌,应接不暇,露出破绽好一招击杀。郭心堂见了又岂不知三人奸计,心忖: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只有出奇不意杀了武元衡,李、赵二人自然便会乱了方寸,那时自己对付这两个人便容易多了。他见武元衡刀来,便略显迟钝了一下。扑地一下,正中左肩臂鲜血四溅。树上袁承天险些惊呼出声,可是生死之间不可以出声,那样将来谁为郭大哥报仇。他硬生生忍住,眼泪在眼眶中滴流流转了几转,他用衣袖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