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宽不知这傅传书何以能找到此处。傅传书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这点微末之事却难不倒我。”他并不言明自己如何进来,语言不详。他接着忽然问道:“沈兄弟,贵派的绝世玉璧和《无上剑谱》,在什么地方藏着你大约知道吧?”沈在宽面色一变,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傅传书也不打诳语,便挑明:“我只是心仪这绝世玉璧和《无上剑谱》,所以想看上一看,你能否告知于我?”
沈在宽纵使傻子,也明白这傅传书的鬼域伎俩,不由说道:“纵使在下知道也不能说与外人!”傅传书道:“我也不能够知道。”沈在宽道:“自然。”傅传书冷笑连连道:“沈兄弟,你不说与我,只怕活不过今天!”沈在宽道:“你要杀人?”傅传书道:“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杀人又何妨?”沈在宽道:“这可是大荒门,可不是你的昆仑派随你肆无忌惮?”傅传书道:“你死在此间,又有谁会想到是我杀的?”他又看了一眼萧无人又道:“我要你们两个人都死,造成你们互相争斗而死,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沈兄弟你说与不说,你拿主意,我傅传书从来不强人所难!”他说得自己仿佛是个大仁大义的人,将自己的卑劣的行径说得光明正大起来。萧无人却道:“神目如电,暗室亏心!”傅传书听他这番言语,手拍大腿,笑得直打跌,仿佛听到了天下最为可笑的事,好一会儿才道:“你信天地公道,世上神明?那我问你古来将相王侯,多杀人命,多行不义,他们还不是一个个不是荣华富贵到头,谁人又遭天谴来着?”萧无人却道:“祸及子孙!大人不孝,儿孙遭殃。想前朝前代皇帝多杀功臣,以至后来满洲人崛起于黑山白水之间,杀戮朱明王室,不可谓不狠毒,这便是天道好还!”傅传书道:“我只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今日应允,我便要你死。”萧无人道:“从来之人,谁人不死,有生有死,死又何惧?天地之间只要留存正气也就是了,其它之事管他干么?想像当年袁督师镇守辽东,让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国,是位顶天立地不世出的大英雄,只是上天不佑好人,徒让后来我辈扼腕长叹,可惜晚生百多年,否则可以显身手,助袁督师扫荡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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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传书听到他说袁督师英雄了得,不由得眼中有火,心中有恨,因为小师弟袁承天便是袁门后人,所以心头恨意又起,嗤嗤冷笑道:“他自命忠义千秋,最终不还是留得可悲下场?”萧无人道:“有人名留千秋,有人遗臭万年!所以世间有忠义之人,有奸邪之辈,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蔑视傅传书其为人,因为近年来昆仑派的隐秘之事终究还是传了出来,知道这傅传书为做掌门,逼死爹娘,可说大逆不道,又且投靠清廷,助伊犁将军苏宁杰追剿南疆和北疆各族反清势力,所以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齿,可是又奈何不了于他,只有心中鄙视其为人不堪。傅传书自然可以感受的到他鄙视的眼神,心中自然怒火,心想:将死之人,你还倔强什么劲啊?
他呛地一声剑出鞘,已在手,冰冷冷看着萧无人道:“你要死,怨不得我。”一剑刺穿他胸腹,这时黑暗中一人怒斥道:“他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你干嘛要杀他?”只见袁承天从外走来,满脸怒气。傅传书抽剑在手,不待袁承天走近,反手一剑刺穿沈在宽的小腹,哈哈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师弟你也巴巴地赶来送死,好,我一并成全你们,授首吧!”他言罢一脚踢翻沈在宽,转身长剑直指袁承天。眼见沈在宽只有出的气息,没有进的气息,眼见不活了;一旁萧无人殊无痛楚,仿佛已解脱,似乎已看透人生不过生死二字,所谓荣华富贵,风花雪夜只是虚空,终究还是要去的,其实十年前自贺兰中毒箭死后,萧无人便心灰意冷,觉得世间之事万事皆可抛,只是心中还念着萧门之仇未报,不能轻易便死,所以逃出大荒门,远走江湖,今日他掘得贺兰之墓冢,本意携走他乡,日日夜夜可以和沈姑娘在一起,谁想那大荒门二当头竟然找到他所藏身的窑洞,以至而今中剑重伤,不是死在沈遗剑的手下,而是阴差阳错死在傅传书手下,自己非但大仇未报,反而死在宵小之辈手中,虽死有憾,可是想想终于可以和沈姑娘那世相会,也无遗憾了,所以便瞑目待死,任身上血流不止,并不理会。
袁承天又怎能见死不救,出手点他创口之边的穴道,不让血流加速,又回身点那沈在宽的几处大穴,以期延长他的生命,不念旧恶,是为人之本——他从来都是为他人着想多些,为自己想得少些,虽然别人伤害他多次,他依旧宽人待己,不念旧恶,心中藏着仁爱;便如这位大师兄几次三番要害他,他都处处容让,觉得看在师父的面上,自己也决不可以杀害大师兄,虽然他屡次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所以别人看如傻人,尽可以欺负——其实不是的,他只是肝胆昆仑,义气为先,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不会计谋百出,生着害人的毒计。他的大师兄傅传书却又不同,总是心中藏着害人的计谋,总觉得天下人尽可以杀之殆尽,也不可惜,只要自己随心所欲,不受阻拦总是好的,我可以负天下,天下人决不可以负我。
傅传书见袁承天出手救人,喝斥道:“小师弟,你疯了,他们都不是好人,死有余辜,你干嘛救他们?你难道与我作对便开心?”袁承天见他张狂的样子,心中虽瞧他不起,脸上却不显现,以免大师兄更加难堪,轻声说道:“他们又不是十恶不赦,作奸犯科之人,为什么不可以救他们?”傅传书见竟然顶撞自己,怒不可遏道:“好的紧,袁师弟你竟敢忤逆尊长?”袁承天道:“大师兄其实我已不是昆仑弟子,先前你不是说将我逐出门墙,永不得听用,当时我还伤心痛楚,可是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我还是做袁门少主的好,领导他们,不强似在昆仑派?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只为投诚朝廷,又且帮助官家剿灭反请势力;而我们袁门却秉承忠义千秋,恢复故国为宗旨,所以各不相同,岂能苟同?你做你的昆仑派掌门,只是听我一言,莫忘了昆仑派原先的宗旨,师兄你迷途知返吧?莫要一意孤行,否则终有万劫不复之地步。”傅传书听他一番说话,心中有气,心想:我现在是派掌门,岂能由你指手画脚,妄自评论,他不待袁承天再行说不去,长剑嗤地一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怒道:“且住,袁师弟你不要说了,我做事自有分寸,还用得着你说话!”他接着一剑刺出,径向袁承天双目之间承泣穴,如果刺中袁承天双目非但失明,而且有性命之危,不可谓不阴毒也。袁承天双足撑地跃升,二指并拢,合二而一,一指点出,正是《乾坤一指》中的“天地玄黄”向着傅传书右手腕处神门、大陵二穴点去。因为近在咫尺,傅传书避无可避,手中中指,手握长剑不牢,当地一声长剑落地。袁承天更不相待,一指又出,去向他额头阳白穴而去,劲风嗤嗤,这下袁承天不再顾及情面,因为他害怕时间一久,沈、萧二人性命危殆,所以出手凌厉,因为救人为第一要义,所以不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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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传书见袁师弟这指力非常,自己只有避一避,否则难有幸理。他只有跃身闪过。袁承天意在迫走大师兄,好为这二位疗伤救命。傅传书见不敌小师弟,只有避其锋芒,否则必为所伤,所以也不捡拾地上的长剑,长笑声中说道:“小师弟,你想不想知道清心格格怎样了?”袁承天心中一动,因为他知道大师兄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了达到目地可以不择手段……为了清心,他未始不会用卑劣的手段。他的心沉了下去,跃身追去,问道:“你把清心怎样了?”傅传书道:“你要找她,也无不可,城北五十里铺。”说完人已出了大荒门。他此次前来大荒门本就心存不轨,想要夺取绝世玉璧和《无上剑谱》。沈遗剑虽对他殊无好感,可是他是昆仑派掌门,更兼受朝廷敕封,所以身份又自不同,明里又不好拒绝,因为他也可以说是朝廷中人,所以得罪不起,只能不露声色,虚以委蛇,谁想他却狼子野心,心中藏着奸谋诡计。
袁承天看着师兄远去的身影,心想自己是先去救清心格格,还是救目下性命堪忧的这二位?最后想想还是先救沈在宽和萧无人,因为大师兄傅传书一时半刻也未必敢对清心怎样?因为须知她阿玛是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更兼有皇帝哥哥,所以他必敢加害于她,也许大师兄说适才那番话旨在要他去五十里铺自投罗网,他定设下害人的陷阱,可是既便那样,自己也要去救清心,因为在他心中自己可以性命不要,也要护清心格格周全,因为她在他心目之中无可代替,所以可以为她做一切,因为至于何等结局他都可以毫不在乎!因为心仪一个人可以肝脑涂地,无所畏惧,世间的大抵都如此吧?
萧无人看着袁承天说道:“袁兄弟你先救沈兄弟,我死又何妨!”袁承天见他生死关头还想着别人,心中酸楚,心想这位萧大哥也是性情中人,不是奸邪之辈,只是他和沈姑娘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让人心中凄凉万状,原来世间的所谓金玉良缘也只不过是欺人之谈,那有什么神仙眷侣,有的只是凄凉的爱情故事。人间恨事多,情天也无奈。所谓月老往往牵错红线,让不该在一起的人偏偏在一起,而相恋相惜的两个人偏偏各自天南地北,有时天人永隔,今生再难相见,相见只有梦中泪千行,欲说还休,一种相思,万古情愁,总然难以抿灭于这世间!在这世上生生世世多少的人,有人富贵有人究,有人终极一生都在忧患罹难中,身世困苦而不得脱离,仿佛雨打浮萍,毫无定所,虽心有壮志,而志难酬,只有饮恨于西风里,坐想当年意气风发,谈笑间杀酋千万,何等英雄了得,而今白发丛生,所谓英雄迟暮,美人不顾,这从来都是英雄悲歌!想那当年袁督师苌弘化碧,一生忠义千秋,只可惜虽浩然正气充塞于天地,而不为当时君臣所共赏,以致蒙冤而亡,是为大悲哀!
沈在宽此时说话的气力也无,只是眼晴瞧着二人,又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袁承天见救人时机稍纵即逝,不容刻缓,便出点他几只大穴,以期体内邪气不能乱走,又为他上了金创药,再以双掌以自己无上玄门正宗内功心法传他体内,让他得以保全性命。只是盏茶功夫,两个人头顶均是白气氤氲升起,只见袁承天额上汗珠之下,又过片刻,这才收手,轻说道:“沈兄,你性命无优了。”他又如法炮制,为萧无人祛除体内之邪气,只不过萧无人之武功较之沈在宽为上,所以气色神志恢复的便快。袁承天见两人性命无忧,便要起身而去。萧无人道:“袁兄弟你为救人,消耗不了内功,真是感激不尽!”袁承天不以为然道:“江湖侠义本应如此,急人所难,于困厄中排难解纷,皆是我辈所为,只是比之当年的岳武穆和袁督师犹为不足,不值一哂!咱们就此别过!”忽然他又问这萧无人道:“萧兄你还是远离大荒门吧?至于你与沈掌门的恩怨暂不追究怎样?”袁承天如此说意在要他离开大荒门,因为以他现在的情形去寻仇只有束手就擒死的份,所以要他趋利避害,方为明智之选。萧无人自然听出这位小兄弟话中之意,让他避其锋芒,而言语又不至于让他难堪,因为此时沈在宽也在场,所以只有如此说话,让他们都不觉得难堪。萧无人思之再三,想想不错便转身而去,心想自此而后我再也不回转大荒门,只在每年五月六日沈姑娘的祭日,遥向祭奠而己,以消心中之念。
袁承天见他去了,又看了看沈在宽,说道:“沈兄,在下告辞了。”沈在宽嗯了一声,似是而非,心中对他殊无感激,因为适才袁承天和傅传书的说话全听得一真二切,得知他们昆仑派门人弟子,只不过而今这傅传书升任掌门之职,而其私下行为犹为不堪,私念太重,似乎不足以胜任掌门之职,全无济世为怀,心胸坦荡之能,反倒是这位袁兄弟为人处事,处处透着宽大为怀,不为己甚,关怀天下苍生之志,反是应该做这昆仑派掌门,至于为何前代掌门赵相承为何将昆仑衣钵传于这傅传书,而不传于这位仁义担当的袁少侠,让人殊不可解?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傅传书用非常手段,夺其掌门之位,非是光明正大,可是他却不知道这傅传书还是赵相承和白莲宗主白莲花所生的儿子。傅传书对这件事极是忌讳,不让人知,更是将他们两个人的尸身悄悄掩埋,不欲人知,但是天下焉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还是被几个师兄弟所窥知。只是这傅传书还自以为是,以为别人不知,其实人人心知肚明,而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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