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化将袁承天捧在石床之上,见他面容依旧如玉树临花,又且俊逸中带着阳刚之气,让人不禁为之赞叹。他幽幽说道:“我若真为女子该当适身于你,只可惜……”他竟而说不下去。时光易过,天明天黑,又是二日过去,他之于照顾袁承天胜逾兄弟,其情意之绵绵,仿佛闺中女子之与远征在外儿郎,可是此情终究不会有结果,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天下之于英雄皆为正道,而非邪道,虽有时得有天下,久不长远,便如蒙古人得南宋之天下,不过区区百多年间,便分崩离析,土崩瓦解,为洪武大帝朱重八所推翻,可见世间有定数,非是人力可为,是为天意,亦是人谋,也许二者有之,少一之不可,缺一不能够成其大事!
袁承天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那面墙壁之上的《轩辕问道图》,觉得画意古朴,非近代所有;其实这是明代石锐先生所绘,其意境深远,可见神仙一道深入中土人心,虽然当今皇帝不尚道家,而且有贬低之嫌,可是民间依旧胜行,只不过不如其它教派之昌隆,可是在袁承天心目之中昆仑派是其它中土宗派难以望其项背的,因为它的宗旨是反清复明,矢志不渝,单从这一点来说便是其它宗派望尘莫及,因为他们都在关心切身的功名利禄,至于民族大义,也就置之不理,认为是迂腐不堪的行为教条,是不识时务者之见,不合乎潮流,似乎处于异端,所以他们反而抱团取暖,向朝廷低首,归附当今,以为明智之举,可是天下百姓疾苦都置若罔闻了。也许放眼天下,而今只有袁门在砥砺前行,不识时务地与朝廷为敌,至于昆仓派自大师兄傅传书接任掌门衣钵已来便毫无建树,而且还归附朝廷,着实让人唏嘘不已,因为先前的昆仑派可不是这个模样?它是济世为怀,忧国忧民的江湖大派,而今竟沦落至如此不堪之地步,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茅元化见他醒转,也是欢心,说道:“袁兄弟你终于醒转来。”袁承天但觉头痛欲裂,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是见到他对自己殷殷关切,不似作伪,是情真意切!他不由得心中自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莫非……他不敢想下去……这又怎么可能?茅元化道:“袁兄弟你真的不胜酒力,竟而醉成这个模样,实在不堪?你不如我这大哥哥,千杯不醉,万盏不愁的境地。青莲居士曾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可是袁兄弟你却……”他又笑了起来。在袁承天听来他尖锐格格的笑声着实让人禁受不住,有种难以接受的感觉,迷茫而失落,心中百感交加的感受,无端让人心底生悲,却又无可奈何!
他见袁承天殊无欢颜,便又笑道:“袁兄弟大约是思念你师姊赵姑娘吧?这也无妨!”他下意识拍了拍手掌,只见堂后走进几人,正有几名教众搀扶着赵碧儿珊珊而来,只是赵碧儿此时目光呆滞,不似往昔灵动可人,着实让人心底纳罕——莫非这茅元化对她用了什么可怕的酷刑,以至让他精神迷离。袁承天几乎便要呼喊出声,只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些不堪,便自硬生生忍住。
茅元化见他关心则乱,心想:他们郎情妾意,可是我又算什么?颇有些顾影自怜,不似一方霸主,那像偌大的玄天教主,如此看来着实可笑?为了儿女私情,世上之人往往会忘情于今生,无论男女,因为皆为所为,仿佛汉哀帝之与董贤,世上之间有时总是莫名其妙,有时这种感情不为世之所纳,然而有时却真实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头脑之中,有时也要情不自禁去发挥,也许是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吧!
袁承天忽见他眼神流露的那份感情竟与嘉庆皇帝与自己分别时所流露出的一模一样,不禁心中一颤,他对此是不可接受,因为他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人,所以对礼教大防从来恪守于心,从不逾越,也许在他看来端正于人才是正道。他来到赵碧儿面前,又转头对茅元化道:“茅教主,我和师姊这便告别,他日咱们或可相见。”他携碧儿转身要走,忽觉空中多了一股奇香是檀香的味。他也不多想,转身而去。宫中执事的教众见这袁承天焉也无礼,便这样大喇喇无视教主存在,便要走路,心中觉得气恼,便忽啦啦围拢来,弓箭上弦,刀剑出鞘,似乎只要教主一声令下便要动手杀人的姿态。袁承天对此犹如不见,因为他心中打定注意要去京城寻那茅元名,让他默写出经书要旨,自己练习为师姊迫出体内之毒,所以他一幅毫不在乎,视死如归的样子。他这样一来更如惹得玄天教徒心下不满,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我玄天教和我们的教主么?这真是狂妄之极。教主自持身份,也许不好出手阻拦,那么这任务便由我们承担!
忽喇喇兵械乱叫,将茅元化从臆想中惊醒,他见教中弟子要对袁承天阻拦,不知为何大喝道:“谁也不可以用强,让袁兄弟走。”可是此话一出口,他便又自后悔,心想自己怎么说出这样话,这实在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自己怎么口是心非起来,可是懊悔也不行,因为话己出口,也不能再收回成命,难道只有眼睁睁看他们走,可是他不心甘,但是又无法,只有自己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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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回头之际,尤见这茅元化在山雪岩石之旁,注视着自己远去,似乎心有不舍,忽然他竟觉得这魔教教主并非全无人性,此时正像一个大哥哥目送自己的一个小兄弟的远去而悲伤,可是有时人心鬼域,也许我们只看到表面似乎至诚的东西,实则内心却是不堪,正如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世人在世为人处事还是小心为意,不可大意,否则便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而悔恨终生。
袁承天背负着赵碧儿走出山谷,只见出谷之处尽有桃花鲜艳,仿佛是春尽夏来的季节,不觉让人仿佛梦中!可是正走之间,忽感自己腿脚发软,头脑也是痛得厉害,可是还要坚强,头上额头便渗出虚汗,不一会似乎衣服也湿漉漉的了。赵碧儿见状便心有不忍,禁不住说道:“袁师弟,你放下我歇一歇吧?”袁承天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云色乌黑,天刚晴了几日今时又变作得阴沉可怖,心头蒙上一丝不祥预感,心想:还是早早走出这深谷,远离延州之地,因为无形之中总感到有些诡异,说不上的莫名的压抑,让人有些呼吸不畅,是因为延州百姓却也不是,虽然此地穷山恶水,可是民风淳朴,虽间有不法之徒聚众扰事,却也是十中无一,可是一路走来,却见那些乡民眼神之中透着提防人的眼神,而且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杀人毒计,只是表面依旧热情,不见张狂和狠毒,但是有时人的内心的恶还是可以激发出来的,在脸上有些微的表现,却是无法掩藏。
前几日虽大雪融化不少,可是山巅、树杪、人家大屋尽有残雪,空气中都夹杂着冷气,可以想见贫寒人家当此之时更加度日维艰,有时想想上天之不仁,降厄于人间,让万千民众在生死线上挣扎,而禁城大内却歌舞升平,犹不知民间苦;虽有时上天爱人,可是往往有时顾之不周,所以有人颠沛流离、有人衣不遮体、有人苦捱这无情岁月,可见人之一生苦难良多,美好时光只是刹那时光,不可永久。哀哀之万民,上天之不悯,当路行道时,我歌且旁徨!不知为何袁承天忽地想起了楚国的楚大夫屈原夫子来,想念其: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心想世间又有几人有此心志和作用,多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罢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禁疑惑,人生于世,所为何来?
正自在泥泞直路行走,寒风凛冽吹动衣衫,更有结冰,所以仿佛如铁,在风中来回摆打,发出铮铮的音响,袁承天无暇顾及,只有前行,还好二人都有内功心法,所以不惧严寒。正行之间忽见有一老者在道路之中推着木车,车上之上载有木炭,却见他满面烟火色,可是他却无愁容,反而老当益当,长声而歌,却道:观棋柯烂,代木丁丁,云边谷口行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识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竞争,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既道,静坐讲《黄庭》!袁承天听其词意高远,非其所能,必是左近一位方外之人所作,便上前唱喏,问其原由。这老者哈哈一笑道:“这本不是小老儿所作,乃是此处的教主所做。”袁承天道:“这山谷方远百里之外不过只有这玄天教么?难道还有别的教派?”老者笑道:“这词本就是他老人家所作,旁人岂但能会之。”袁承天听他称茅元化为老人家,心下更疑,心想他虽是个五体不全之人,但是看年岁不过尔尔,怎么此间人都称他老人家。
老者见他疑惑的神情,放下行进中的木车,便侃侃而谈,说道:“公子却又不知,这位茅元化教主有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的通天彻地之能,他更有元阳之功,教中弟子相传见到过他元神出窍,是位真龙,可见是上天神仙下界,无所不能的人物。他虽行事有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是时常打劫这延州地方上官府和为富不仁的富户劣绅,以济地方上的百姓,所以我们都拥护他,在他这管辖之内没有官府的苛捐杂税,所以加入玄天教的教众日见增多,官府心急,坐立不安,几日围剿不成,反而损兵折将,丢盔卸甲很是狼狈不堪,所以他们便按兵不动,也不敢于呈于上司,否则上司知道非但顶戴花翎不保,性命更加堪忧,公子老朽在这延州地界活了这么久,还未见过官兵几次三番败绩,也真是……”他说着摇头不止,意下自然是这些官军平常养尊处优,一旦国家有事便着实不堪,只是皇帝未必知道,因为蒙蔽圣聪的忤逆之臣自古有之也非近代才有,所以有时国家亡于佞臣之手,而忠义之臣则被罢黜甚而失去生命,这也是皇帝不明,一味任用小人所至,所谓众惑于君,君必迷之,但知有自己社稷江山而不知有民,所以国家灭亡,但看明室未年,天下纷扰,群雄辈出,闯王自成,张献忠诸人起事,皆得民心,所以攻打官军势如破竹,势有汹汹得道天下之势,奈其闯王自成入京便忘乎所以,为群下所挟,不能得志于天下,终于败走京城,而被吴三桂得机,引清兵入山海关,入主中土,为天下人之梦魇,人罹难其中而不得超脱!是人为?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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