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痴男怨女相思恨(5)

平时林姨总是束发,一头长黑头发高高束起,人显得十分精神干练。现在将头发披散着,甚至都没有梳理整齐,身着宽大的内袍,光着双脚,一手拿一个酒壶,歪着头对着素楝笑。素楝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是的,这不就是活脱脱的自己吗?

素楝找了一个地方勉强可以立足,她想自己和这树真是有缘,白日里和虞瑾在树上的誓言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想到这里,她的脸也悄悄地红了。

“楝楝,喝酒啊。”尔朱说着,又饮了一大口,或许是因为太急,一下子呛着了。素楝忙过去,轻轻拍着尔朱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阿婆对她那样。

“喝啊,这可是在别的地方喝不到的好酒。”尔朱嘻嘻笑着,脸色烧红,似乎是醉了。

素楝在她旁边坐下,喝了一大口,这酒比想象中的要烈。素楝觉得嗓子如火烧一样,几口下去,周身如深处火炉一般。她觉得领口太紧,喘不过气来,便伸手去拽,却不小心拽出了虞瑾送她的黑木符。

或许是曾经对这个物件儿太过于熟悉,尔朱一下子看到了。她伸手去拿,把素楝拽了个踉跄。素楝惊异,一边拉住尔朱,一边站稳脚跟,“林姨?林姨?”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哦,这不是我的……”她嘴里胡乱嘟囔着,眼看着就要站不稳。素楝找到一个好的位置,扶着她坐下,又好言哄着尔朱,将攥着黑木符的手掰开。

“林姨?林姨?”素楝喊着,林姨却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素楝看着安静的尔朱,面色皎洁,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即使睡梦中,也蹙着眉头。

“林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素楝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想到自己不日即将离开姑射山,便对身边之人生出无限留恋。从懂事开始她就没有母亲,只短暂的在珠珠娘亲那里得到过母爱的感觉。这段时间,是林姨让她感觉到了有娘亲的好处,那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关心的存在,是一种永远有人在原地等她的安全感。而她也明白,她自己和深处天庭的母亲,却不会有这样亲密相处的机会。年少时候还可以骗自己母亲有自己的苦衷,才一直没有来看她。可是渐渐长大才发现,她的母亲似乎不会再来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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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在夏风的凉意中渐渐清醒。在她清醒的那一刻,她也想起来刚刚看到了什么。是黑木符,是她和尤秦一人一个的黑木符。为什么这个物件会在素楝身上?难道是尤秦给她的?她有一种大胆的猜测,难道素楝就是自己的孩子?

尔朱的心里很乱,她佯装睡着,心里翻江倒海,直到她从这杂乱的思绪中找出一点线索——她要首先确认这块黑木符到底是不是尤秦的。昨日的誓言犹在耳畔。他们在姑射山的第二年,王勤因为私事不得不下山,约有月余。于是尔朱在家相思无奈,便用那上好的桃木雕刻,想做个精致的护身符。当时做了一对,后来他们相约,在对方的木牌上写下彼此最爱的诗句,互赠留念。王勤做了什么诗,尔朱已经不太记得,而她送给王勤的那块木牌,却是记忆犹新的——她哪里懂作诗,便抄了自己最爱的诗给他。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或许是当时情真意切,这首诗又刚好合了她的心情,以至于虽然王勤已经是过去时,她依然记得这首诗。如今,只要拿起这木牌检验,便可得窥真相一二,但是尔朱却犹豫了。因为她不敢想象她的孩子还活着,而她这个母亲什么也不知道,抛下她心安理得活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