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峰不单只是电机厂的大师傅,他的大女婿还是市里新区刚提上来的建设局副科长,管的是建筑材料的审批,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家具厂一直想再建两栋筒子楼,少不了要和县里市里的这些大小科长打交道,其中的关窍,冯林自然不会透露出一点。
按平水县一般的情况,租期是半年,半年后再看要不要续租。
租房的协议签好后,周长城给罗师傅掏了二十六块钱,接着按照冯主任的意思,又到街道去报备了,街道按暂住人口登记了周长城和万云夫妇的信息,流程就算走完了。
这个租房的过程弄得有些弯弯绕绕,但看着自己手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的文件,罗师傅和周长城万云都长舒了一口气,不论是屋主还是租客,总算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自己的利益。
说好了要给他们装个新灯泡,罗师傅也不食言,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二儿子一顿,把新灯泡和灯绳给装好,让后勤的人开电表,一拉灯,亮黄色的灯泡闪闪发光。
“行了,小周,事情妥了,我也先回去了,”罗师傅装好灯泡,揣好刚到手的租金和押金,把两把钥匙交给周长城,拍拍手上灰,又啰嗦一句,“记得下个月一号交房租!别忘了!”
周长城点头,赶紧把人送走。
罗师傅走后,周长城万云夫妇就开始细细打量这间房子,不能说是绝对的满意,但新婚小夫妻用来开启新生活,是没问题的。
周长城和万云拿着钥匙,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不用借住别人的房子,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点,尽管是租来的,可也是自己的小窝!
“长城,等会去买个新锁,把门口的锁给换了。”李红莲看了那门锁一眼,虽然是去房管科和街道报备了,还是不得不防罗家那三个小子。
周长城马上应一声,心里也觉得换了锁头才好。
万云抬头四处看这房子的墙壁,拿着罗师傅给的旧钥匙,往墙上一戳,一整块的墙皮“啪嗒”掉下来,砸在脚边,都是细碎的沙子,她无奈地看着周长城,说:“得拿报纸来糊上,不然天天掉沙子,没完没了的。”
周长城也学万云的动作戳一下另外一块墙皮,又掉下不少,刚刚的欢喜减少了两分,看来这房子要住得舒适,多的是磋磨。
“千难万难,开头最难”,李红莲是过来人,人生经验比周长城万云夫妻多得多,说话有水平,她眼尾笑纹展开,“找房子的这一关,你们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好好过日子了!”
“师娘相信你们的聪明才智,生活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周长城和万云被说得重新振作起来,是啊,他们这么年轻,有手有脚有力气,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两个人过日子不用太复杂,先把床置起来,再置个饭桌,锅碗瓢盆,也就差不多了。后面零零碎碎的东西慢慢来,不着急。”李红莲看着四壁空空的单间,提点这小两口。
被师娘这一提醒,两人才想起,这屋子连张床都没有,晚上得睡地上。
“他们是家具厂,还怕没有床。”周长城自己是厂子里出来的,厂子里有些做得不好的废料产品,不能卖出去,有时候会折旧处理给职工当福利,家具厂肯定也会有这样的政策。
万云没有在厂子里待过,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不过她问:“要不我们去问问冯主任?”
她看冯主任对师娘还是挺客气的。
“走,先换个门锁,再去找他。”李红莲招呼两人,跟着小两口忙活一中午都没有休息过,她脸上已经有些疲惫了,还是坚持陪他们去找冯主任。
冯主任还在办公室,见这三人又折返回来,心下就明白是为什么而来的,摸摸手上的陶瓷杯,嘿嘿笑一声,果然是来打听买家具的,他也不拿乔,马上就叫个科员去把后勤的丁师傅找来。
后勤丁师傅负责的工作是在筒子楼里修灯、修锁、修水喉、看废料仓库这些细碎的事情,家具要是坏了可轮不到他,毕竟大家都是专业的家具师傅,自己上手就行。
“他们是罗师傅的远房亲戚,今天刚搬进来的,问问咱们这儿有没有床,”冯主任指了指周长城三人,对丁师傅说,“你带他们去看看。”
丁师傅看起来是个沉默实干的人,皮肤黝黑,手上皴了不少口子,十分可靠的样子。
他看冯主任一眼,冯主任也看他一眼。
只见丁师傅点点头,让周长城他们跟上,拐过一道弯,走一段泥路,到了一个破旧的仓库后头才停下,这是家具厂专门存放作废家具的地方。
其实这些废掉的家具并不愁没人要,有些可能是刷漆没刷好,有些是雕花没刻好,又或者是木头本身没处理好裂开,这些或大或小的问题造成的残次,其实并不影响家具的正常使用,不论是家具厂的职工,又或是有门路的亲戚,也能来捡捡漏。
丁师傅指了指两张木床:“有两张可以挑,大的是一米八的,床板有裂缝,要六十;小的是一米五的,床头木头裂开,要四十五。”
难怪结婚要彩礼三十六条腿,这每一条腿都不便宜啊!
即使是残次品,价格也让人吃心!
周长城和万云恨不得只用两个板凳,上头放块木板就行了。
丁师傅也不催他们,就让他们四处看,反正也没多少看头。